“你眼光不怎么样啊?”李为迎再次笑道,“别固执。”
他嘲笑我,但事实上,大家都不太理他。
这联名信压根写不起来。
主要是,虽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恨徐英鹏,但谁也不愿意当个出头的。就算真有动静,那也都是到了水深火热、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步,才肯出头的。
如今大伙儿一看,嘿,日子还能过,那就先不出头,让别人出去!
不是枪打出头鸟嘛?
口中说没问题的!
所以个个都说回去考虑,之后,署名不署名得要看前面的名字多不多,派头大不大!
李为迎不是不知道他们这些心思。
他只是想,总有人做出头的。
可是他这想法太天真了。
他找人撰写的文字,但除了快要退休的老家伙,没人动弹,也不给他署名,这就是奇怪的东西了。
可仔细一想,也没什么不对的,毕竟谁也不愿意得罪人,谁都要讨饭吃。
还有一些,虽然心里赞同李为迎的说法,但不会支持他,因为自家的孩子,孙子,都在这行当,怕得罪人。
所以李为迎跑了一趟,也就找到了五六个人的联名,其他人该进组的进组,该见不到人的见不到人。
老李气得肚子疼。
他就找我。
然而,我给他的是拒绝。
牛遇把我拉到隔壁,意思是叫我也签这个名,他签了。
我问牛教授为什么。
“反正没事!”牛遇挺无所谓的,“我反对他,归我反对,总不至于把我开除了!你知道当教授的,有多大权力吗?我想骂谁就骂谁,我这叫,合理的批评建议权!就算批评得不合理,这权利是合理的。我不行使它,有人行驶它,我犯得着操心?!”
我当时就怒了,跟牛遇讲,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啊!
牛遇说:“我考虑你干什么?”
我:“……”
牛遇:“这样吧,给你出个主意!不行你毕业也留校,当老师!我们学校还是有优惠政策的!”
我说,那谁拍电影?
他说,有人拍!
我说,我怎么就没看到,当代年轻导演中有能看得到好作品,拍出好作品的人?
牛遇说,扯吧!这影视界,毁就毁了吧!现在都什么样子了?!!!
他说这话时很愤懑。
因为当时社会上又出了一个事,这个可不能到处说。
徐英鹏成立的一家公司,那公司和几个外国佬,还有明秋合作,搞了个影视作品大计划。怎么弄的呢?
就是先找了一大堆人,成立营销团队,上线联系下线,到各大工厂、各中小县城、农村,贴小广告,然后往各类群中刷小广告,骗他们刷点击率、写好评,给钱。
然后把摊子给支棱起来,一下子做了十多部剧,个个放出去,每一部都有几百亿的点击率,然后各大平台上买热搜,让各大UP主做评论,不管是好的,还是骂的,都给钱,只要有风向,就有钱。
这种平铺式的营销方式一下子就把影视界搞毁了。
这方法不仅令李为迎他们跳脚。
我也连连感叹,估计史玉柱来了都得佩服人家胆子大!张炭来了,也会觉得《无极》比《黄飞鸿》好看!
然后更荒唐的事还在发生着!
一时间,几大院校附近都有徐英鹏的人招演员。
那些年轻学生一听,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跑去应聘,然后徐英鹏他们就雇了一群考官,做了一些很荒诞的事。
说不好听了,那不是签约演员,而是培育招待了。
搞得这一届除了个别学生外,大多都转行了。
大家都留下了挺深的心理阴影。
当然,也有一些人挺有勇气的,忍辱负重地进了徐英鹏的公司。我后来听说,徐英鹏派人在面试过程中录了相,算是这些学生走上成人社会的第一步吧?
反正刚出门,一脚就踏进深渊里。
我听说,那些学生把影视界当黑暗世界了。
虽然娱乐圈黑暗了点,但成这样,还是头一回!
反正乱糟糟的。
后来我从事这一行时,我的同期很少,要么比我大两岁,要么比我小两岁,也有这个缘故。
可当时,我厌恶徐英鹏,但那个名我还不能签。
“为什么啊?!”牛遇跳起来。
“还没到时候!”我说。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彻底把他撵出影视界的时刻!”
“……”
“我们还得要再忍忍!”
“忍到什么时候?”
“忍到众人忍无可忍的地步!”
“什么鬼话?!”牛遇勃然大怒。
“您觉得现在有几个人会签名的?就算我去发动我那些朋友,您看有几个出来?”我说。
“……”
“别开玩笑了,如果拍新戏,会有很多人捧场,哪怕不要钱,也有愿意帮忙的……可现在这情况,谁又愿意陷入险境中呢?”
“会有人的!”牛遇生气道。
“会有人,就不差我这一个了!”我掷地有声道,“虽然他们口口声声说佩服李为迎,比我还要厌恶徐英鹏。可他们都不站出来……这时候,抵制他不差我这一个,也不多我一个。想改变现状的方式多了去,但不应该走这条路!”
我不愿意做绝对不会成功的事。
我蔑视这一切。
“而且,现在这些情况,不是打倒徐英鹏就能结束的。”我说,“他的到来,只是加快了这一切的发生,而不是真正的起因。有那个功夫,我还不如拍部新戏!”
“你的意思就是放纵他了?”牛遇勃然大怒。
“我不是一直很放纵娱乐圈吗?”我自嘲道,“从我踏入这个圈子,不是一直知道这里多多少少有些问题吗?”
“……”
“如果我抵制他,他也会抵制我!那么这几年我们公司就不会出新的作品,许多人没办法开工……现在去拍好作品出来,才是对影视界最好的事!”
我不愿意和牛遇多说了。
转头走人。
这时候心火也在。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脑海中早已经把学位证扔到脑后了!
我走到门口,用后脑勺对着牛遇。
“你给我站住!”牛遇气得直喘气。
“我现在还不能出事。”我摁住门把手,“老牛,给我祝福吧!”牛遇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等鬼事,也没有见识过这样不听他话的学生,所以一直在我背后说大话:“祝福?!我祝福你出门被车撞!”
他当时气势汹汹的。
后来,我挺感谢他,只是祝福我被车撞,而不是被撞死。
因为当天晚上我就出事了,当时,我正在赶往洪建朋友的那个度假村的路上。我在一辆车上,小胖在另一辆,我在车里跟老王吐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两人通过手机微信回复。
“靠,这不就是用完了就扔吗?”老王狂怒地回道。
我当时抬头看了眼车窗外,漆黑的街道上灯光明亮,在夜风的吹拂下,仿佛笼罩了一层橙雾。
闷热的天气和令人沮丧的应酬着实令人高兴不起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有个小伙伴可以诉说内心的苦闷。
“没错。”我回道。
接着我迟疑一会儿,又输:“并不是什么大事。”
“去他大爷的!”老王说,“言论自由啊!逼迫人家签名,这算什么?”
“算是为国贡献?”我笑道。
“……”
“老王,该成立剧组了。”我想一想,然后给老王去消息,说道,“叶成那边剧本有消息了,演员也有了,我们怎么样,也要赶紧把片子给拍了。”
我打算成立剧组后,在剧组里研讨。现在的演员不比过去的自觉,虽说孙培运老爷子不是那样的人,杜寅和李洛也很拼命,但在剧组里,自然和这些人不同。
“知道了。”老王回了我一个“OK”的图片,那卡通图案小手妖娆地转了个弯。
俗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我估计出车祸的基本都是常坐车的,听说,卡车运输司机出事故率极高,也就是这个缘故。我思忖,自此之后,我大概会对汽车产生一定的心理阴影。
但问我当时具体是什么感受,我也不太清楚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天旋地转,我还没反应过来。
当时我的手机还在手里,忽然车子猛烈一抖,车厢往外偏移,一阵恶心,“砰”地一响,接着剧痛袭来,然后丧失意识。
等我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我四肢无力,难以挪动,仿佛被什么压住了。事实上,我确实被压住了,还在车厢内。
与其责怪为什么醒来时没有闻到消毒水的味道,舒舒服服地躺在医院里面;还不如庆幸自己还活着。我并非看不清任何东西,但我更吃惊的,是嗅到了一种夹杂着铁锈的腥臭的味道。
这可不是个好味道。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估计和死亡的味道相差不了多少了。
“还有人吗?”我艰难地开口,喉咙间干涩而生疼。
“大神,你还好吗!?”我听到毕姐惊喜地呼声,她的声音很远,但很清晰。不多时,小胖也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我忽然觉得有那么点儿的放心,要知道,当你遇到一件困难的事情时,而你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周围有那么一两个熟悉的人,总能让人舒坦点。
“我感觉我还活着,值得抢救一把。”我勉强道。
接着,外面有一阵争吵。
其实我没想着我会死,但他们总叫我坚持,这种声音反而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