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十年可见春去秋来,百年可证生老病死,千年可叹王朝更替,万年可见斗转星移’。”
“你认为这话不对吗?”
“我曾踏遍千山万水,最后终于找到居住着神仙的昆仑山,在那里,我得以修习不朽的法术。你知道吗?人人都渴望变得伟大,而他们却不知道,真正通晓万物的,正是那些渺小的生物。”
“所以你修习法术只为让自己变得渺小?”
“不错,陛下。”
这些天,皇帝为国事所忧扰,在大臣的建议下,他召见了一位游者。这个游者有着年轻人的容貌和体魄,声音却透着久远的沧桑。
“荒谬!自朕登基以来,十余春秋,百年基业,大大小小不啻千回战争,只为万民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但长年的征战使国库日渐空虚,无粮饷可发,百姓怨声载道,前线士兵饥渴交叠,满朝文武人心惶惶······朕且问你,军不振,何以卫国?国不强,何以保家?”龙椅上的皇帝威风堂堂。
“不知陛下有没有听说过《神奇书》里那‘苏醒心灵’的咒语?当世上第一个人找到它时,大开眼界,而合上书后,那咒语便开始从她心中消失,最后,这个人只记得一只杯、一把剑、一座青山——咒语的确消失了,但它化为意境永存心间,这便是信仰。”游者不为所动。
“信仰?朕的信仰只有自己,只有国家和人民——无数个日日夜夜,春的百花祭奠死去的将士,红得鲜艳而嗜血;夏的蝉鸣附和着宫廷的悲歌,寂静寥落;秋的落叶拼凑成先帝的容颜,朕无脸面对;冬的白雪在手里融化成一粒粒盐晶,朕才知道天上飘落的不是雪,而是眼泪······”
“如此,陛下难道不知从您本人身上可以得见世间万物吗?”游者问。
“此话怎讲?”
“古人云‘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话说得不错,但不够宽泛,您知道吗——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可以正衣冠、知兴替、明得失,因为它们全都是镜子。您可以看看这金碧辉煌的大殿,抛光的地板,嵌玉镶珠的龙椅,当您看向它们,是否可以从中得见陛下的尊荣?诚然这些只是打磨光滑的事物,但谁又能说那些表面粗糙的东西不能做到呢?我们的眼睛视力有限,无法看清百米之外的东西;耳朵听力不够,数十尺外的声响尚难分辨。伟大如君王,对气候的感知也不及地面小小的蝼蚁。但我们的思维却弥补了这个缺陷,看到树身,我们想到树影;看到树木,我们方知还有森林。我曾取道昆仑山,并在那里得见世上已发生的一切——是的,借助神仙的法术,我将自己的身体变得比肉眼可见的灰尘更小——您猜我看到了什么?”游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镜子······”皇帝若有所思。
“是的,我看到空气里、土地上、甚至是水面下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光滑明亮,反射着世间的全部存在。我们都知道,能够看清周围是因为物体发出光芒进入了我们的眼睛。光速虽快,但毕竟不是无限,这就使得它在这些‘镜子’之间的传递里有先有后,因此,我看到的不是单纯的画面,而是动起来的历史——”
“所以,从这些历史里,你了解到了什么?”皇帝有些好奇。
“世界的形成,高山的崩坍,海洋的潮起潮落,星辰变迁······这些都是历史,所以我说,见证斗转星移无需万年,因为所有的过去都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不够渺小,因而鲜有人知。”
游者向皇帝伸出手,此时,光芒充斥了整个宫殿。
须臾,光芒散去,皇帝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虚空的世界,周围全是闪闪发光的一面面类似镜子的东西。
他向其中一面“镜子”看去,出现在里面的是一位君王和一个老者。
“需要我为陛下详述吗?”游者出现在皇帝身后。
“不必,朕懂唇语——”
皇帝读出了镜中两人的对话:
“天下呜呼定?”(天下如何才能安定?)
“定于一。”(世界统一。)
“孰能一之?”(怎么样才能统一呢?)
“不嗜杀者能一之。”(不发动战争世界便能统一。)
这两个人正是梁惠王和孟子。
又一道光芒将皇帝带回了现实。
“现在,陛下相信从自己身上可以得见世间万物了吧?”游者直视着皇帝。
“你说得不错,但不发动战争,世界真的就和平了吗?真如先生所言,朕可以放下世代的仇恨,召回在外的军队······可列国都能如朕一般吗?”皇帝说。
“能——我曾游说列国,而陛下您——是我的最后一站。”游者突然笑了。
“还请陛下记住,您信仰自己,而您本身又是可以照出世间万物的镜子,因此,您要信仰这世上的一切美好,不再用战争玷污它们。此外,渺小的生命可以通达一切,所以,治世一定要学会谦卑——”
言罢,游者转身离去。
“先生到底是什么人?”皇帝急忙问道。
“孟轲——”
孟轲就是孟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