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路远遣人向靖南侯黄得功下拜帖,希望能请教破虏良策。
黄得功欣然应允。由于他在南京城内并无府宅,便与路远定于江宁城内有名的永泰楼一叙。
酉时不到,路远和姚千仞二人先到了永泰楼三楼的雅间。
朱仲远、赵大虎、吴六鼠三人在楼内巡视一圈后,便去了旁边的一间,自己喝酒去了。
片刻之后,赵子路向弘光告假,也赶了过来。
路远自然也邀请了刘冠清,赵子路说他正巧有事,不能同来。
路远没多想,赵子路却明白,刘冠清心中疙瘩一直不能去除。但此事旁人也劝不动,更无须和路远多言,反而生事。
三人正在细述秦家村一别后各自的经历,忽听得楼梯处一阵重重的脚步。
三人方才起身,门帘已被推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大汉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容貌和大汉颇为相似。
“路同知,黄某来晚啦!”
“靖南侯哪里话,路某论年龄,不过和您子侄同辈,自当在此恭迎。”
“哈哈哈,路同知这是在讽刺我黄某老迈啊!”
黄得功性格豪爽,中气十足,一番笑声,恨不能震得屋内碗筷都在颤动。
“靖南侯这是要折煞小子了,快请入座,我这就自饮三杯,以为赔罪。”
一听喝酒,黄得功立刻来了精神,他祖籍合肥,年少家贫,与母亲到辽宁开原谋生。
其母擅酿酒,便以此为生,黄得功自小嗜酒如命。
后来入了军伍,以各重三十斤的双鞭从最底层的小兵一路积功升到了总兵一职。
他号称鞭酒双绝,军中也称他黄闯子,是明末一员真正的虎将。
“老夫确实大路同知甚多,但先不说气力,只说这酒量,可是不服老的。”
“如此甚好!”
路远的笑意恨不得把一张脸攒成了小丑:
“我听闻靖南侯自小知酒擅酒,特意带了些自酿的酒来请侯爷品评。”
路远说完,姚千仞嘴角不禁翘了翘,他想起了郎山上第一次喝《郎山醇》的情形。
赵子路则是一脸疑惑,路兄弟还有心情去酿酒?
“小子你竟然也懂酿酒!”黄得功一听说酒,什么路同知,路大人都没了,甚至连姓都省了。
“拳脚功夫和战阵比不得靖南侯,这酿酒还真不一定输给侯爷!”
“那还废什么话,赶快拿上来啊!”
姚千仞赶紧出门,不一会儿,取了十几个布囊上来。
“先不说你小子会不会酿酒,哪有好酒用这布囊装的!”
黄得功一脸的不屑。
“小子我一路南来,这酒本是让麾下士卒在疲倦时提提精神的。
不过好酒不怕巷子深,自然更不会被器皿埋没的。”
黄得功接过一个布囊,打开一闻,一股浓烈的香味顿时充溢整个雅间。
“果然好酒!”不用喝,黄得功几十年对酒的浸淫,就让他有了判断。
这顿酒,足足喝了近三个时辰!
路远第一次发现穿越以来,有人比自己酒量大!
其实并不是他的酒量超绝,而是这个时代就没有人喝过二十度以上的酒,所以根本无法适应。
路远感觉已经有些晕了,黄得功似乎还是一如在喝第一杯!
只是,靖南侯,路同知都没有了,黄得功恨不得要和路远兄弟相称,气得旁边的两个年轻人差点拍案而起!
这两个年轻人都是黄得功的儿子,就在军中任职。长子黄飞虎,比路远大了五岁,次子黄飞彪,倒是比路远小几个月。
二人本来和路远聊得很投缘,路远救殿下,赚银两,戏李过,上郎山,克济宁,甚至巧取刘泽清的军马和廷议上气得福王吐血,无不让两个年轻人心慕神往。
但是自己老爹这一出肯定不能接受啊。
于是俩人也不敬路远了,只是灌自家父亲!
黄得功虽是武人出身,读书不多,但并非莽夫,只是性情豪爽、勇武过人。
路远在一众武将中,首先拜会他,让他很受用,他也知道对方必有所求。
酒宴中,路远谈到,希望他尽快起兵北伐,与永平军一起光复山东。
对此,黄得功并非不愿意,他虽祖籍合肥,但在辽西长大,且从军后,有一半时间是与清虏作战。
一路走来,他有无数挚友和属下,都倒在清虏铁骑之下。
他对清虏的狠,是毋庸置疑的。
作为真正的武将,战死沙场并不可怕;别人说他畏敌不前,他听了更是火冒三丈。
可是,仗打得越多,就越寒心。
除了自家人和最贴身的亲卫,即便是自己麾下,也可能会在战场上突然叛降,给自己致命一击,更何况其他人统率的所谓友军!
文臣们高高在上,口若悬河,战场上大多率先望风而逃。
平日里则各种克扣军饷,中饱私囊。
这样的仗,怎么打!
路远保证不了别人,但是他向黄得功保证,永平军在战场上永远会是第一个进攻,最后一个撤退!
他可以向黄得功提供霸天雷的完整制造技术,但是黄得功要保证这些炸药,全部扔在清虏的头上,而不是闯军或者心生罅隙的友军。
至于军饷,路远只能保证史可法和小皇帝会尽力。
如果黄得功相信和支持他,他一定有办法让永平军和黄得功的士卒不会饿着肚子去打仗!
黄得功对路远的事迹已有了解。眼前的这个后生,有着比同龄人成熟太多的思路。同时,他眼神里的坚毅和诚挚,让黄得功愿意相信他。
身为武将,马革裹尸,本是宿命。
如果能挽狂澜于既倒,建千秋之功业。岂不快哉!
黄得功是真的想和路远结为异姓兄弟。在他看来,这小子思维行事实在不可能才十九岁!
如果能结为异姓兄弟,自己也能更加放心。
路远其实也想啊,可是一看到黄飞虎和黄飞彪那幽怨的眼神,他长叹一声:
“小子还是称呼您黄老伯吧。”
酒宴散时,已是子夜时分。
有些晕晕乎乎的路远看着黄氏父子在亲兵的簇拥下渐渐远去,又嘱咐跟着赵子路的锦衣卫,把不省人事的指挥使大人送回府邸。
一贯谨慎的赵子路,今天终于放下心思,没想到自觉酒量尚可的他,才半个时辰,就开始昏睡在酒桌旁。
路远此刻的心情很好,想着明天去拜会另一位四镇之一的兴平伯高杰。
忽然,朱仲远和吴六鼠齐声惊呼:
“小心!”
数十支箭矢从黑暗中爆射而来,夹杂着刺耳的破空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