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文天祥、贾余庆等人的元兵一共五百人,其中两百蒙古骑兵,三百汉军步卒。
蒙古千户兀达为总统领,三名汉军都头负责协助。这三人均为降将范文虎的部属,其中齐栋、齐梁为亲兄弟,另一人叫康得安。
在康得安看来,这趟差事比给元军当向导和炮灰的同僚要好很多。
那些人随着蒙古骑兵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攻打,虽然大多数宋军望风而降,可是总有不屈的守将。
每逢攻城,都是汉军先上,蒙古人的骑兵就在后面跟着,后退,只有死;前进,死一半!
齐梁则一直很郁闷,他不理解为什么范大帅会降元,当初之所以和哥哥及一众师兄弟投军,看的就是范大帅是当世第一名将吕文德的女婿!
哥哥告诉他,宋朝气数已尽,吕大帅的弟弟吕文焕智勇双全,手下神策军和神威军身经百战,最终也不得不献城投降,更何况他们这些训练了两三年,却很少上阵的淮南兵。
齐梁心中执念难除,当初从军,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如岳武穆和辛弃疾那样跃马挺枪,收复山河。
他从来没有去过淮河以北,没想到能去的时候,不是作为收复失地的宋军,而是大元降卒!
好容易见到一个敢于叱责蒙古人的朝廷大官,还被雷劈傻了。
齐梁的郁闷被文天祥看在了眼里,他发呆的时候,那小伙子一脸的郁闷,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天,齐梁负责巡视,杜浒急慌慌跑来,说文丞相忽染急症,口吐白沫,嘴里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
齐梁带着几名手下过来的时候,文天祥翻着白眼,正在那反复嘟囔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见到齐梁,忽然停下来,怪笑道:“大罗星君,文某可等到你了!”
手下人都说文天祥疯了,齐梁却心下不忍,在文天祥非说他是下凡的大罗星君,要与他单独禀报机密事宜的时候,他竟然同意了。
在他看来,文天祥素有忠义之名,变成这副模样,实在可怜;同时,他是个文人,就算万一有阴谋,自己一身武艺,惧从何来。
屋子里最后只剩下两人,低语了约莫半个时辰,齐梁才神情古怪地走出屋。
“文丞相的脑子坏了,这营中没有大夫,杜先生便随我的亲兵一起去镇上找个大夫,抓些药,虽说希望不大,齐某就当聊尽人事了。”
说罢,齐梁又叫过自己的亲兵,也是他最亲近的师弟,马平山,低语了几句,那马平山犹豫着还想说什么,齐梁有些不耐烦:
“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马平山不再多言,和杜浒向营外而去。
齐梁没想到,文天祥和他谈的是掉脑袋的事情。如果只是掉自己的脑袋,齐梁也不犹豫了,问题是如果事情败落,掉的就是他们所有师兄弟,以及二百兄弟的脑袋!
身为武人的他,很容易就被文丞相一番话说得血脉贲张,可是他知道蒙古人的凶残和悍勇,他也知道自己哥哥和康得安是真的害怕元军。
文天祥最后一句话让他下了决心:
“我等生于天地,自当顶天立地,如何能在虏寇面前卑躬屈膝!
后蜀贵妃曾有一诗‘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莫非齐兄弟也要让大宋女子这么指着脊梁骂?!”
从文天祥居处出来,齐梁把兄长和所有师兄弟叫到一处,说了自己决心和文丞相一起反出元营,大多数师兄弟并无异议,反倒是齐栋犹豫不决。
“文丞相说蒙古人一旦占据中原,就会把天下人分为四等,而我汉人是最低一等,与奴仆无异。
真到了那一天,我等悔之晚矣。今日之作为,更是元人帮凶,将来如何能在九泉之下面对先人?”
“便听二弟的,只是那康得安的手下怎么办?”想到自归降以来被蒙古人各种鄙视和欺凌,齐栋终于也下了决心。
“文丞相自有计较。”
又过了一日,等来船只的众人过了长江,由于马匹过江比较费时,所以齐家兄弟向兀达建议当晚便在瓜州歇息。
申时才过,文天祥的随从们在一块空场上摆上一堆祭品,众人都把衣物割得破破烂烂,随着那对年轻的夫妇俩开始古怪的仪式。
蒙古兵很奇怪,询问汉军才知道,文天祥昨日犯了怪疾,求医也不管用。
那对夫妇说以前走江湖时候学过一种招魂术,大家觉得死马当做活马医,所以在为文丞相招魂。
蒙古人信长生天,族内也有萨满做类似的仪式,现在一看,这对年轻夫妇杂耍般的手段,很是好奇,纷纷涌过来观瞧。
贾余道等人气得不停叱责“子不语力怪乱神”!
围过来的蒙古人见那对年轻夫妇在给汉军士卒舀酒,而那扑鼻的酒香甚是馋人。
兀达问齐梁:
“你们汉人还有用酒祈福的说法?”
“据那随从说,那不是一般的酒,是加了神符水的,普通人喝了,就是为病人赐福,而病人如果能痊愈,喝了酒的人都会身体更加康健,据说是一种还福。”
“他们哪里来的资财买酒?”兀达谨慎地问道。
“那个姓杜的把一块祖传美玉拿出来要去当,我和兄长见那玉很值钱,便折了些银子给他,既是行善,也是发笔小财。”齐梁的回答合情合理。
“既如此,便让我蒙古汉子也饮上一杯吧。”
兀达此言一出,早已等不及的蒙古士卒都围了上去。
当夜亥时,文天祥在众人的祈福下,果然痊愈了!
他精神抖擞地带着众人去挨个帐篷砍杀睡成了猪一般的蒙古兵!
为了这顿酒,文天祥把贴身包裹里的一瓶安眠药全用上了,非但如此,还让杜浒在求医时买了各种助眠的药做引子!
没有一个蒙古人注意到,汉人和他们喝的不是一个桶里的酒!
所以他们就在稀里糊涂中做了刀下鬼。
齐栋和齐梁的手下大多数也不知此事,直到自己的都头和他们说明情形,害怕也来不及了。
至于康得安和他的手下,虽然没有被迷倒,可是被齐家兄弟手下叫醒的时候,闻到的都是空气中浓浓的血腥气!
文天祥再次发挥他的号召力,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很多士卒当即决定加入。
不想继续从军的,文天祥也不为难,从搜出的元人财物中给每人发了一锭银子,让他们趁着天黑各自去逃命。
贾余道等人终于知道了文天祥有多可怕,他不是傻了,他是疯了!
这些往日的大宋高官一想到这么多蒙古人被杀,纷纷向文天祥求告,能不能也给点银子,以及几匹马。
文天祥非常坚定地拒绝了!
夜色中,二百匹战马带着一支新的义军疾驰在去往真州的官道上。
身后,一群绝望的大宋使臣在喝骂后,不得不趁着夜色四散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