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态龙钟的大朝奉在云三娘面前点头哈腰,直接让小厮在前排中央给云三娘加了一张桌子。
陈小猫见了,心中嘀咕,觉得这大朝奉势利得未免太明显。
她和四郎找了一张靠后的桌子,刚落座,便听得周边有人议论:
“看这老朝奉,都要舔出哈喇子了。”
“你不知道,越州古舍的东家少爷,就是这云三娘的蓝颜,他自然要去巴结一下。”
“这个三娘,家中的辣子劲道,人也有味儿。什么时候咱们……”
陈小猫立时皱了眉,低声骂了句:“都是些什么烂人,穿得有模有样,说起话这么猥琐。”
祝隐躲在陈小猫的袖中,道:“嗯,别看你家四郎说话少,谁知道他心里是不是把这青枫渡出没的姑娘都掂量了个遍。”
这一次,从袖子里把祝隐拎出来的是四郎。
陈小猫斜眼看了被四郎倒提在手中的小红龙,阴恻恻地笑着,伸出手指在它脑袋上弹了几下。
祝隐惨叫了两下,见陈小猫还不肯放过自己,便旋过身子对四郎道:“放开,不然我就变大了!”
陈小猫从四郎手中拎过祝隐,从腰间皮囊中取出一根铁丝,将他的嘴紧紧箍上,赞叹道:“这样就优雅多了。”
祝隐凄惨地摇着头,望向四郎求救。
四郎淡淡笑着看了它一眼,又将目光移向别处,自语道:“让我先把青枫渡出没的姑娘数清楚。”
此刻,拍卖台上已经开始竞价,经过十多轮的加价,那幅罗忆的书法已经竞价到五百两,举牌的人只剩陈小猫和云三娘。
二人你来我往,又往上抬了二百两。
四郎劝道:“小猫,看来这云三娘势在必得,不必跟她争了。”
陈小猫眼角一挑,颇不服气道:“这是我买来送给四郎的,我也势在必得。”
四郎微微低了头,抿嘴而笑。
祝隐被封了口,仰躺在桌子上,正好对上四郎喜不自胜的样子,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竞价到最后几轮时,陈小猫明显感到敲锤的小厮有些想偏帮云三娘,每每自己犹豫一下,那人就立刻做出要落锤的样子。
陈小猫看了一眼云三娘,发现她也正转头,对自己投来一个意味很复杂的笑容。有点挑衅,有点鄙夷,还带有一丝威胁。
这可有意思了!陈小猫冷冷回以一笑,顺手就解开祝隐的嘴罩,在它耳边耳语几句。
小厮见陈小猫没有再去争那书法,立刻落锤,将那书法判给云三娘。
给云三娘交收之前,越州古舍再次将那幅书法摊开,向众人展示了一番,以便给字画验明正身。
忽然,空中窸窸窣窣飞来一大群麻雀。数百只麻雀像是被什么东西追逐受惊,疯狂地撞向拍卖台,将正在展示的字画撞得稀烂。
越州古舍的老朝奉看了看满脸阴沉的云三娘,颤颤巍巍地从地上捡起那幅残损的书画,一个劲儿地说:“没事,没事,我们可以修复,修复。”
第一句诗都被麻雀叼走了,还修复个屁啊!陈小猫咬着嘴唇,一脸坏笑。
“唉,本来以为我不加价,有人就可以顺利到手。这就是命!”陈小猫幸灾乐祸地站起来,对四郎道:“扫兴得很,走吧!”
临走时,她又想看看云三娘花容失色的脸,一回头,却对上那女人恨意阴森的双眼,陈小猫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打了个寒战,迅速离开。
刚出“醉白楼”,祝隐就跳上陈小猫的肩膀,问:“如何,龙爷爷今日是不是有点厉害?”
陈小猫赞赏地对祝隐眨了眨眼。
四郎看了陈小猫和祝隐一眼,顿时就明白二人干了坏事。
陈小猫估计到四郎要教训自己,立刻道:“你是没看到,那个女的转头用眼神威胁我,很凶的!”
她见四郎淡淡地不搭话,就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指头,道:“最多,下次我就当看不到嘛。”
说着,她又将脑袋凑到四郎面前,踮着脚,对他卖乖。
四郎嘴角终于憋不住笑,牵起她的手,道:“那个云三娘身上的气息很不对,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怕什么,她有金声厉害吗?再说了,我还有四郎。”
她侧头看他含蓄的笑容,觉得雨后水光潋滟的汐湖特别美。
四郎置办的居所叫做“隐庐”,在离青枫渡不到一里远的烟丘脚下。祝隐对这里非常满意,因为带个“隐”字,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这里的主人。
隐庐是一个三进小院,远离周边其他院落,十分寂静。在小院的后方,有一方青紫色的土地,就是可以种霜阶蕈的那块灵土。
现下里,灵土里还种着一些不知名的红色花朵,烈日之下那些花儿个个垂头丧气将花瓣闭上,看上去像一片快要熄灭的火焰,有点晦气。
太阳落山后,陈小猫去井边打水,抬眼看了下那片红花,差点吓得把手中的水桶扔掉:
大约因为夜里凉爽一些,那些花儿先后打开花瓣。每一朵花的花蕊里都有一张人脸,老、少、美、丑,应有尽有。
这些人脸正齐刷刷地睁着大眼睛,打量这个院子里的陌生来客。
陈小猫以为自己又产生了幻觉,便叫了四郎出来一起察看。
最后,二人开始对着遍地人面花发愁。
“四郎,你买地的时候没有检查过吗?”陈小猫一脸无奈望着四郎。
“这片地是我从一个典当行手里买下的,白天过来的时候,只看到这些花儿,并没有留意到……”四郎也有点没了主意。
说它们是植物吧,扯一片叶子,这些人面花都会发出咿咿呀呀的呻吟;说它们是人吧,它们又不会挪窝,那霜阶蕈怎么种呢?
“要不,等他们白天变成花的时候,我们再全部拔掉?”陈小猫眼放精光。
她低头,却见那些人面花个个抖抖索索,有的还流出了眼泪。
好像确实也不太合适?陈小猫叹了口气,感觉十分头大。
祝隐蹿到人面花丛中,用爪子东挠挠、西抠抠,那些人面花被它挠得受不住奇痒,开始哈哈大笑,最后不住求饶。
于是,灵土里笑声和哭声夹杂一片,场面十分诡异。
最后,陈小猫点了一枝长得最茁壮的壮汉脸,问:“说说吧,你们是怎么会在这里安家的?”
壮汉脸听了陈小猫的话,不明所以地皱起浓眉,问四郎和陈小猫:“大王、女王,安家是什么意思?”
陈小猫听到壮汉脸对自己的称呼,又抬头看看一脸尴尬的四郎,笑到双肩发抖。
四郎哭笑不得,问:“谁把你们种在这里的?”
“哦,你说上一个大王啊?”壮汉脸似乎终于听懂了,非常爽快地回答:“不知道!”
陈小猫满脸笑得彤红,转头对四郎道:“大王,我看还是等明天把他们连根拔起,扔到汐湖里面去算了。”
“不要啊!女王。我们可以给你们守家。”壮汉脸叫了起来。
“守家吗?那条龙会守啊!”陈小猫指了指祝隐,毫不动摇。
“女王你有所不知,这个院子有个大妖怪,如果他来了,我们可以提醒你们逃跑!”壮汉脸一本正经。
“妖怪?我来这院子的时候,用去魅之术查看过,并没有什么妖怪。”四郎道。
“有的,有的!大王,你有所不知,那妖怪特别狡猾,不知道打跑了多少方士法修。像您这种修行恐怕连十年都不到的年轻人,自然是看不破他的。”壮汉脸说得十分真诚。
陈小猫强忍笑意,煞有介事地对四郎道:“大王,他的意思是,你实力不行。”
壮汉脸正要反驳,四郎又以去魅之术在眼前开了印。
片刻后,他皱眉道:“是有些残余的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