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隐从人面花丛中跳出来,左右闻闻,对四郎道:“哪里有妖气,你的去魅术是不是失灵了?”
陈小猫歪着脑袋向祝隐砸去一颗小石子:“你的鼻子什么时候还有闻妖气的能力?”
祝隐道:“我们天族感应很灵敏,至于闻的动作嘛,是为了显得更加自然。”
四郎思索了一下,才说:“这妖气很淡,似乎被什么东西隐去了,一般的去魅之术是无法看出来的。我也是开了耳识,听到空气中的异动,才能发现。”
陈小猫也曾听说过,世上能轻易掩饰妖气的少之又少。这一定是个难对付的妖怪。
她转头问壮汉脸:“你倒说说,那个妖怪长成什么样子,有些什么神通?”
壮汉脸摇头道:“它来无影,去无踪,何况我们也不敢看。只知道好几个修士都吓得跪了下来。”
陈小猫和四郎对视一眼,表情都不太轻松。
夜深,陈小猫掌着灯在小院转了一圈,想检查一下还有没有其他奇怪的东西,免得时不时被吓到。
四郎从屋里拿了一件孔雀绿斗篷出来,给陈小猫披上,又在她胸前松松打了一个活结,道:“太晚了,你还是去休息,我来。”
陈小猫摇摇头,坚决地把四郎推回房间去睡觉。
她又动手做一些弩机和陷阱,想着也许作用不大,但那妖怪出现时,好歹能拖延片刻。
直到半夜,她实在有些撑不住,才靠着檐下的柱子眯了一会儿眼。
祝隐站在她肩头,不住摇头:“这些事怎么说都应该让男子来扛,你倒好,直接把自己当成男人了。”
陈小猫斜倚着粱柱,闭着眼道:“你也知道四郎身体一直不好,天池之上,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眠不休地守着我。虽然他不说,但我也不能让他强撑着……”
她说着说着,便不再言语,靠在柱子上睡着了。
祝隐叹了口气,转头却看到四郎,似乎在她身后很久了。四郎蹲到陈小猫身旁,看着她疲倦却静谧的小圆脸,眼中都是深深地温柔。
等了好长时间,他才轻轻把陈小猫抱起来,送到她的房里。
第二日,让陈小猫感到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一向好吃懒做的祝隐居然破天荒给她和四郎准备了早餐。
她坐在八仙桌旁,看着桌子上摆的鸡蛋、馒头、油条、稀饭,心中很怀疑祝隐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需要求得四郎和自己的原谅,所以才如此好心。
在她充满怀疑的目光中,祝隐跳上桌子,从一只小陶罐中舀出两勺辣子酱放到一只小圆盘里。
陈小猫睨了它一眼,拿起那个小圆盘,嗅了嗅:“比我以前尝过的辣子酱都香一些。”
祝隐点点头,道:“龙爷爷半夜专程去云三娘的辣子店排队买的,排到时天都亮了,所以就顺便买了点早餐。你别一副看到妖魔鬼怪的样子,我只是偶尔发发善心,把你们俩儿当猪养一下。”
陈小猫撕开馒头,在辣子酱中蘸了蘸:“哟,偶尔买顿早饭您老人家就有养猪的感觉了?那我不是已经开了一个养猪场了,而且里面每头猪都长得跟龙差不多。”
她话音刚落,眼神忽然一亮。
“天,这味道……”她不再言语,又狠狠咬了一口蘸有辣子酱的馒头。
四郎从房间里出来时,她已经吃掉了一大半辣子酱。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将仅剩的一点辣子酱推到四郎面前,让他尝尝。
四郎口味清淡,不太吃得惯辣味,但还是勉为其难吃了两口。
陈小猫则在一旁问:“是不是马上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想吃第二口?我觉得她家把盐与酱油的调和比例做到了极致,而且有种刚刚出锅的焦香。”
四郎便将剩下的辣子酱推回她面前,道:“你喜欢便多吃一点。”
说着他走到院子里,对祝隐道:“这屋院前后我都布置了结界和各种阵印,你惯于上蹿下跳,需要小心些。”
“你什么时候布置的结界?”祝隐大感奇怪。
“你们睡着以后。”
不知为何,陈小猫觉得今天是极其快乐的一天,天色明媚、小院安静、人面花也终于把花瓣合上了。
她坐在檐下台阶上,望着天空中轻飘飘的流云,眼中有旖旎的色彩。
“四郎……”她见四郎拿了几卷老旧卷轴过来,便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又环上他的腰。
四郎手中的卷轴“哗啦啦”掉了一地。她却不管不顾,将头往他怀里钻。
她只觉得,四郎的怀里又宽又暖,好舒服好安全。她闭了眼,将他越抱越紧,心跳加快,脚步也虚浮起来。
她笑着将四郎拉到自己房里,“吱呀”一声关上房门。
“小猫……”
还未等四郎开口,陈小猫忽然扯开他外层罩衣的系带,隔着两层布帛将耳朵贴到他胸口。
“四郎,你心跳好有力,好好听。”她抬头,对着四郎痴痴一笑,窗棂中透进来的光正好垂落在她脸上,连她的睫毛都散射出魅惑的光。
瞬间,四郎的脸和脖颈都开始绯红发烫。他默默吞了一下口水,气息变得起伏不定,连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
她眼中的旖旎之色又浓了几分,攀着他的脖颈,踮脚向上,似乎想要吻他。
四郎的眼神也变得朦胧而温柔,低头要想覆上她淡粉色的嘴唇。
忽然,他意识到有些不对。
抬起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念了清心咒,结印点在陈小猫额间。
陈小猫闭目摇晃了两下,再睁眼时,眸中清明了许多。
她惊慌地放开四郎脖颈,低头,却发现他衣衫不整,连最外层的罩衣都已经散开,顿时不敢再去看四郎。
四郎匆匆地整理好衣衫,又长长出了一口气,道:“你大约……大约是被什么迷住了。”
她指了指四郎的罩衣系带,颔首发问:“这也是我做的么?”
四郎很轻地点了下头,也垂着头不敢去看她。
陈小猫不自觉地伸出双手去挠自己的额头,挠到最后忽然捂住脸,转过身去,耳根红得像被染了色。
她刚才虽然丧失了理智,却依稀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心中觉得忐忑又羞涩。
但是,为什么还会记得……靠近四郎的那种开心?
“是我不该跟进来,你不要觉得心中不安。”四郎这句话说得非常勉强,很明显是在安慰她。
他推开房门,打算离开,却被陈小猫叫住。
四郎默默地回转身,不知道陈小猫想干什么。
“是不是……成了亲都要做这种事?”陈小猫低声问。
四郎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那四郎会娶我吗?”她声音更低了一些。
四郎抬头,满眼震惊地望着她。
陈小猫见他竟然不回答,心中大为失望:
是了,只是牵个手而已。在明州,每逢三月初三都有桃花会,年轻男女们相中了谁就递一支桃花给对方。
彼此拉拉手,说说话是十分正常的事。若是后来双方都觉得对方不合适,便约定彼此交换一双布鞋,从此散了便是。
四郎他也从来没有说过钟情于自己,或许顶多有一点好感,也不见得就有多倾心。自己不能一厢情愿地逼人家。
她眼眶忽然一热,鼻子发酸,却倔强道:“没事啦,我就是……问着玩儿,逗你的。”
“你说的是真的?”四郎一脸认真。
“嗯,真的,就是问着玩儿,你不要放心上。”陈小猫吸了下鼻头,抬起头,冷淡地盯着四郎。
四郎双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垂下头,正好对上陈小猫微微湿润的双眼。
“我想娶你。”他清晰地说了四个字。
他见她眼神有点发懵,又坚定地重复了一次:
“我想娶你,只要娶你。”
他说得那么认真,根本不容忍质疑。
她终于绷不住冷淡的表情,露出了笑容,笑着笑着,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