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卫家兄妹正在互相告别,卫长子从皇宫出来后第二天便要启程回平阳了。虽然卫孺和卫少儿都挽留他再在长安待几天,可他还是拒绝了。
临走前,卫长子将一个木匣交给了卫孺。卫孺接过来后不明所以的看着兄长。
“这里,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我把它交给你了。日后你们有需要的话,直接从里面拿就好。”卫长子不舍的看着卫孺和卫少儿,又摸了摸霍去病的头,最后说了句:“你们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我走了!”说完,转身上了回平阳的马车。
卫孺看着马车载着兄长渐渐远去,总觉得兄长有些不大对劲,她打开兄长交给她的木匣,只见里面满满一匣子的钱袋。卫孺一眼就认出来,这都是她们给兄长送去的!她从里面拿出一个,这份量,兄长根本就没动过!
可是,兄长为何要全部交给她?卫孺抬头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心里渐渐升起一股不安。
马车上,卫长子在闭目养神,因道路比较颠簸,卫长子被颠得很不舒服,眉头微微皱起。紧接着,嗓子突然发痒,卫长子忍不住捂着嘴一阵狂咳。外面赶车的车夫听到后关心的问:“郎君,你还好吗?”
待咳嗽得到缓解后,卫长子才抬起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无碍,劳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听你咳得那么厉害,我还怕你出事呢!马车里有水,你喝点润润嗓子!”
“多谢!”卫长子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低头看了眼手心,眼神瞬间暗了下去。他将那只手握起,转头看向马车外,脑海里想起了昨晚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景象,嘴角勾起了一抹惨淡的笑容。
孺儿,少儿,子夫,青儿,还有去病,只怕,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朝堂之上,大臣们面面相觑,每个人头顶都顶着一个大大的问号,只因为他们的皇上,似乎看起来今日心情很好。正在汇报政务的大臣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看向高座上的皇上,不知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只见刘彻一只手撑着头,眼神涣散,很明显就是在发呆。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毫无征兆的笑了起来,甜蜜中带着羞涩,灿烂中透露着幸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此刻整个人心情好到不行。
但究竟是因为什么,众位大臣就不得而知了。
赵成看了眼下方小声议论纷纷的大臣们,又看了眼表现得过于明显的皇上,只好小声提醒皇上。
刘彻回过神来后,见朝堂上正在跟他汇报的大臣已经停了下来,一脸疑问的看着他,连忙坐直身体,轻咳一声,面露正色威严的说道:“张大人,你继续。”
被点到名的张大人先是一愣,随后继续汇报中断的政务,其余大臣们也均是恭敬地低着头不再议论,只是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打着小九九,准备下朝后好好打探打探,究竟是什么让能够讨得圣心大悦,回头自己也去搞一个。
前朝繁忙,后宫自然也不得闲。平阳公主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还带着曹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自是要留他们在宫里多住几日。长信宫内,两宫太后逗弄着四岁的曹襄,脸上早就笑开了花,平阳公主在一旁静看着,脸上也带着慈爱的笑容,俨然一副共享天伦的画面。
可是有的人就不高兴了。
窦长公主刘嫖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坐如针毡的坐着,而陈阿娇更是连敷衍都不懒得敷衍了,直接冷着一张脸坐在那,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此刻心情很不好。
平阳公主瞥了一眼对面的姑母和表妹,端起面前的茶水轻抿一口,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她自是知道,陈阿娇的这副样子正是针对她的。
自从皇上把卫子夫留下后,陈阿娇就时刻关注着皇上的动向,一有动作就让她的人立马来报。虽然数月里皇上都没有去见卫子夫,更别说宠幸了,但是这段时间里,皇上总是会搜罗些各种小物件,虽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显然都是花了心思的。只是这些东西,最后都被送去了永巷,给了谁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就连未央宫的宫人们那段时间里的举动也都很奇怪,似在密谋些什么,但陈阿娇的人无论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来。
得到这些回复后,陈阿娇恨得牙痒,可是有母亲的叮嘱和皇祖母的命令在那,她不能轻举妄动,只能一次次的拿椒房殿内的宫人和物品出气。这次,平阳公主进宫了,她自然是又把火撒到了平阳公主的身上。
谁让卫子夫是从平阳公主府出来的奴婢。
窦太后逗弄着可爱的曾孙子,开心的同时自然不忘记提点着在座的人:“襄儿真是乖巧啊,只可惜平阳你就偶尔进宫一回,不然我也可以好好享享含饴弄孙,承欢膝下的清福了。”
此话一出,窦长公主刘嫖的笑容更僵了。陈阿娇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冷着脸看也不看。
“可不是嘛!不过,等日后皇上有了自己的孩子,母后就可以天天享受此等天伦之乐了!”王太后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说出这番话,可这话落到刘嫖耳中,意义就不一样了。
只说日后皇上有了孩子,可没说这孩子是皇后生的啊!
然而太皇太后对于王太后的话并没有提出异议,刘嫖虽心有不满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咬着牙,敢怒不敢言。
平阳公主看着脸色变得铁青的姑母,心中只觉得好笑:这对母女,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从长信宫出来后,作为晚辈,平阳公主自然是要送窦长公主出宫,便和窦长公主一道朝宫门走去。
没有了两宫太后在,刘嫖便放开了胆子,拿出了她身为长公主和姑母的气势,对平阳公主质问道:“我听说,那个叫卫子夫的奴婢,是从你府里出来的吧。”
“正是,一年前皇上经过我府上时,看中了那个丫头,便把她给带回宫了。”平阳公主十分平静的说道。
刘嫖冷哼一声:“哼!平阳真是治府有方啊!那个卫子夫,不愧是从你府里出来的人,竟能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真真是好手段啊!”
平阳公主轻轻一笑:“姑母言重了,那卫子夫若真有这能耐,也不至于入宫一年了,皇上也没想起她来。就算这次请求出宫被皇上留下了,也不过是皇上看她可怜,不然怎么到现在也没见皇上宠幸她?”
平阳公主说的这些,刘嫖自然心里明白,不然就算太皇太后有令在先,她也不会就这么放任不管的,反正就是一个小小的奴婢,若是突然没了,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在平阳公主面前,刘嫖又拿出了她一贯的傲慢口吻说道:“平阳,有件事你可别忘了,皇上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靠的是我当初的推波助澜。如今他当上皇上了,就想把我的女儿弃如敝履吗?我告诉你,我能让他坐上那个位置,自然能让他滚下来!你们最好掂量清楚了!”
对于刘嫖的这种态度,平阳公主已经见得多了,也习惯了,但对于她这句反反复复说了这么多年的话,还是忍不住心生厌恶,毕竟她说的,可是自己的亲弟弟!
平阳公主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可她还是压下心中的情绪,平静的说:“姑母您说的是,但这件事,主要还是因为皇后无子啊!”
刘嫖脸色一变,平阳公主的话直戳她的心事,这些年为了给阿娇求子,已经花了数千万,可就是这么一大笔钱花出去了,仍是没有任何结果。
见状,平阳公主继续说道:“姑母,皇上也不是没在椒房殿就寝过,可皇上与皇后已经成婚四年了,皇后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您也看到了,皇祖母都已经心有不满了。不管怎么说,皇嗣可是关系着江山社稷的稳固,她老人家当然心里着急了。”
刘嫖沉默不语,平阳公主继续加了把火:“所以姑母,平阳劝您,与其处处针对一个小婢女,不如想想该怎么让皇后怀上子嗣吧,不然,到时候,指不定是谁,从高座上下来呢?”
刘嫖猛地看向平阳公主,只见她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眼神深沉,让刘嫖不自觉背后一凉。她从未见过平阳露出这种神情,更从未见过平阳这般跟自己说话,看着平阳的双眼,刘嫖这才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是和她一样,留着刘家血脉的公主,一个甚至不亚于她的公主。
因为在她的背后,有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少年天子。
刘嫖被堵得哑口无言,可现在是在宫里,又不能在此发泄出来,只好带着一肚子气甩袖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平阳公主注视着刘嫖离宫的马车,轻蔑一笑:“姑母,看不清现下局势的人,是您!皇上,可不再是当初那个任您摆布的孩子了。”
之后的日子,卫子夫仍是每日都照常去织室,不过手上虽忙活着,可是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那就是还有一个多月,就是皇上的生辰了。
这一次,皇后没有提出要给后宫夫人和宫女们准备新衣,所以织室也没像去年那般繁忙,卫子夫乐得清闲的同时也在思索着要给皇上准备什么生辰礼,毕竟这是他们成亲之后,给皇上过得第一个生辰。
这日,卫子夫和江雀回到她们的院落时,竟见到赵成站在她们的屋外,那谁在屋里,自然一目了然了。
赵成见到她们回来后,恭恭敬敬的对卫子夫行礼道:“卫姑娘,皇上正在屋内等您呢,您快进去吧!”
卫子夫点头,便推门进去了。江雀见此也识趣的没有进去打扰,既然这里有赵大人照顾,她留在这也没什么作用,闲来无事,便和赵成说了一声,然后决定出去四处走走了。
卫子夫进屋后,就见皇上正在桌案前翻阅奏章,见子夫进来了,笑着对她伸出手,卫子夫将手放入刘彻手中,顺势坐在了刘彻的身侧,偎着他静静的看他批阅手中的奏章。
待刘彻把带来的奏章全部批阅完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卫子夫给刘彻沏了杯茶,刘彻端起来先是闻了一下,眉间一挑,随后轻抿一口,眼中闪过赞赏:“没想到,谖儿泡茶的手艺竟然这么好,早先就听皇姐提起过,今日一尝,果然不同凡响。”
卫子夫轻轻一笑:“我哪有公主说的那么厉害,不过是经常为公主沏茶练出来的罢了,不过皇上……”
“嗯?”刘彻佯装不悦的看着卫子夫。
卫子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说:“不过阿彻今日为何会过来?还带了这么多奏章,怎么不直接在宣室里处理这些啊?”
卫子夫的一声“阿彻”,显然深得帝心,刘彻满意的将卫子夫搂到怀里,有些委屈的说道:“因为我想你了嘛,我都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你了。若不是为了不惹人怀疑,我还想天天都过来呢!”
卫子夫看着刘彻眼下淡淡的阴影,心疼的抚上刘彻的脸:“我也想阿彻,可是我知道,现在还不是任性的时候,所以只能忍着。不过阿彻,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刘彻握住卫子夫放在脸上的手,安慰道:“没什么,就是…最近睡得不大好。”
卫子夫起身关心的问道:“睡得不好?是政事太多了吗?你连奏章都带到这里了,朝政有这么繁重吗?”
看着卫子夫满是关切的双眼,刘彻心中一暖,他握着卫子夫的手,微微抿着嘴,有些迟疑的说道:“没…其实也没有很多,就…就是没有你在身边,我睡不着。”
卫子夫一愣,随后被刘彻的话羞的满面通红。看着这样的卫子夫,刘彻忍不住想要逗她,他慢慢凑到卫子夫的耳边,低声说道:“今晚,我可以宿在你这吗?谖儿。”
卫子夫满面绯红的瞪了刘彻一眼,在刘彻看来真是无限娇羞,他开心的笑着将卫子夫抱在怀里,只觉得此刻无比的满足。
江雀漫无目的的走着,但又怕子夫找自己所以不敢走远,就在院落附近晃悠。她在一块草地上坐下来,无聊的晃着腿,不知该干些什么。
这时,她眼睛一转,想到了一个注意。
她双手往身后一撑,抬着头对空无一人的四周喊道:“莫云!你出来,我有事要问你!”
不消片刻,身后传来莫云那清冷的声音:“何事找我?”
江雀欣喜的把头往后一仰,对着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莫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莫云微微一愣,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