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完,林烟和庄择今回了市区。
易隋、林洛城和周越则要在岛上住一晚,等第二天温荻抵达海市,也去祭拜过后,再回市区。
主要是几人想多陪一陪好兄弟。
林烟和庄择今去了当初两人在街头偶遇的小吃街,沿着当时重逢的街角,一路走到海边的岸堤。
站在自己差点一跃而下的栏杆前,林烟伸出头朝下张望。
十几米高的堤坝下,海水狂啸着冲击石壁,光看着就叫人心生忌惮。
“原来这么高。”
“你往上爬的时候没看?”再次站到这里,庄择今仍心有余悸,那时她那样决绝,宁死也不愿跟他回去。
“没有。”林烟回忆着那天的情景,“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只知道下面是水。”
只想着逃。
逃到陈野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要看见那张脸。
庄择今说:“我知道。”
知道多高多险。
林烟转过脸看他,“所以你才会后退,放我走。”
庄择今:“嗯。”
林烟张开双臂环上他的腰,侧脸枕向他的心口,“还好你知道。”
她被水淹过,最怕水。
她宁愿吊死、饿死,任何一种死法都好过淹死。
被淹死,太可怕了。
下午。
两人十指交扣漫步度假区。
“你怎么会想和……”林烟顿了顿,没有说出易隋的名字,“和他合伙建度假区的?”
迎面,几个小孩手里举着水枪嬉闹着跑近。
庄择今侧身将她护在怀里。
等小孩子们跑远,她钻出怀抱,继续说:“我哥和周越哥都知道,在这地方开度假区收支平衡都算会经营的,稍不注意就亏本,怎么就你上当了。”
庄择今牵着她继续走,边说:“他说家里的妹妹夏天想住海边。”
易隋在群里吆喝,要为家里的妹妹建度假区,他想起他的少年时期,也曾把梧桐县那个敏感却坚韧的女孩当妹妹养过。
梧桐县的林烟也曾畅想,等长大,夏天要住海边,易隋口中的妹妹,和他心里的女孩,说了相似的话。
林烟点点头,“明白了,触景生情。”
庄择今顿住脚步。
“我更愿意相信——”
转身扶着她的双肩,狐狸眼深情地凝视,望着在他心里扎根多年的女孩,动情地开口:
“是命运安排。再迟一点点,或许你就真的属于别人了,而我就在这时找到你。”
林烟被他过分炙热的目光灼烧,耳根泛起热浪。
她别过脸,羞赧地小声嘟囔:“又来……”
一天讲八百句情话。
庄择今愉快地笑出声,转移话题道:“老婆,这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藏着秘密。”
林烟指着路边艺术化处理,以数字49为设计元素的座椅,“是49吗?”
庄择今:“嗯。”
“这算什么秘密!”林烟不以为意,整座度假区,随处可见49,转着圈到处指,“那儿,那儿……还有酒店大厅顶上的海豚,到处都是,我又不瞎。”
庄择今亲昵地刮了下她的鼻梁,“那你知道总共多少细类的核心设计元素是49吗?”
林烟看着他,想了想,试探道:“……49?”
庄择今歪歪头,“找一找不就知道。”
“累死了,又没有奖励。”林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和他唱反调。
话音刚落,她的嘴角被飞快亲了下,“有奖励。”
“什么?”
庄择今:“晚上让你骑我。”
“咳!”林烟惊得呛咳一声,手条件反射捂住了男人的嘴。
左右看了看,到处都是游客,她红着耳朵,压低声音呵斥:“你干什么呀!”
庄择今挪开唇上软软绵绵的小手,躬背附至她耳边,声音低了些重复:“找齐了,让你骑。”
林烟犹如惊弓之鸟,扬声反驳:“谁要骑!”
吼完,后知后觉意识到声音有点大,急忙再次左右瞄了圈。
“你害不害臊?!”这一句足够小声了。
庄择今直起身,一脸无辜,声音恢复到正常音量,“让自己老婆骑脖子骑马马,驮自己老婆走,有什么可害臊。”
林烟睁大眼睛,呆了呆。
然后她就见男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放大。
她跺脚,“庄择今!”
在她回过味儿——意识到自己被戏弄——跺脚的瞬间,庄择今已经朗声笑着往前跨大步了,留下一连串起伏绵延的哈哈哈。
光听笑声就能想象他有多快乐。
十分钟后。
林烟骑在庄择今的脖子上,抱着他的头穿梭在园区的角角落落寻宝。
最高的楼一共四十九层;
每一条主题路的景观树都是49的倍数,比如樱花路、银杏路、梧桐路、海棠路;
情侣雕塑,女孩怀里的捧花一朵49朵;
……
“最后一个是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吧。”
林烟放弃了,她找到48条以数字“49”为核心元素的设计规律,最后一条实在找不出来。
庄择今笑笑。
此刻他们站在儿童乐园的入口,每一位首次进入乐园的孩童都可以得到一个糖果荷包,他牵着林烟走过去,对派发礼品的小姐姐笑着说:“我的小娇妻也想要糖果荷包,可以吗?”
“当、当当、当然可以,”突然遭受美颜暴击,派礼小姐姐结巴了,双手捧着绣蓝色海豚的月白刺绣荷包,颤巍巍递出,“……给。”
庄择今接过,“谢谢。”
“不、不……谢。”
林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拖着男人就走。
小娇妻。
他也不羞耻!
一口气跑到人少的室外沙滩,在一盏路灯下停住,庄择今托起林烟的手,将装满糖果的荷包轻轻搁上去。
到这里,林烟已经猜到了。
她撑开荷包,将里面五颜六色的水果糖一颗颗拿出来,拿一颗放一颗到男人手上,庄择今就摊开手掌接住,全部掏完,然后再一颗颗放回袋子。
整个过程,她都垂着眸。
再全部放回袋子,她抬起头,轻声说:“49颗。”
距离她在小巷救了陌生少年过去了很久,夏天过完,冬天都来了,少年拦住她放学回家的路,问她长大后给他当媳妇儿行不行,然后强迫她伸手,她以为他要揍她,小巷时她洗劫了他的钱包,然而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糖果,两把糖果,把她的两只手和两个校服口袋都塞满了。
第一次有人给她那么多糖,有49颗,她吃了好久。
从那天起,她的生活变得幸运起来,经常很开心,有听不完的故事,看不完的书,和吃不完的糖。
吃了糖,每天都甜滋滋的。
可是后来,带给她幸运的少年长大了,由少年长成了男人,带给她的不再是幸运,而是苦难。
现在他又给她糖。
想起往事,林烟眼睛湿了。
庄择今剥出一颗糖放唇上咂了下,再送到林烟嘴边,“我尝过了,和以前一样甜。”
林烟记起来了。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他把糖塞她手里,又从她手里夺去一颗,剥开自己先舔了口。
“腻死了!”当时他说。
然后一点不讲理把自己舔过的糖摁进她嘴里,举起拳头警告她不准吐出来。
张嘴。
将糖果咬进嘴里。
清甜在口腔化开,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橙子味儿的甜,还有一点酸。
林烟眼前越来越模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砸,庄择今心疼地捧着她哭花的脸,温声安慰:“别哭,都过去了。”
“都怪你!”林烟一拳砸向庄择今的胸膛,接着第二下,第三下,一边捶打,一边哭诉控告,“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对不起。”庄择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一遍遍说着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