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周围不知不觉围上来许许多多的身影,这些全是白夜国的子民。他们在高塔下围成圈,翘首以盼白夜国光明的未来。
可谁也不会知道,这个未来是一条怎样艰难痛苦的道路。
悠扬的乐曲在高塔下的巨大广场上响起。
那乐声庄重肃穆,却又带着独属于白夜国这个被遗忘的国度的孤寂与哀伤。
高塔下无人交谈,寂静无声。
一盏盏浅色的灯光从山坡下一点点蔓延上来,就像是一颗颗在黑暗中被点亮的星辰,又像是一个个被人捧在掌心的、微小的、脆弱的愿望。
它随着一道白色人影的接近而一点点往高塔下蔓延。
奥罗巴斯修长的身影缓缓接近高塔,他长袍披身,衣摆拖在地上,一点点靠近白夜国人民的太阳。
今天,他就会成为这个国家、这里所有人的太阳。
他走上广场时,所有白夜国的子民都跪下来,他们虔诚的垂头叩首,向奥罗巴斯表示了自己的臣服,同时也将自己的命运一个又一个地加身在这个白色的纤长身影身上。
奥罗巴斯脚步微缓,他目光一转,正巧与林晔对上视线。
林晔眼神平静,既没有笑意也没有怜悯,他好像置身事外,静静的注视着他一点点背负起这个国家的命运。
奥罗巴斯恍惚想起,林晔对他说的那句话——
“我是来救你的。”
魔神战争持续了成百上千年,血与火成了这片大陆磨灭不熄的色彩。
他曾败于贵金之神与鸣神之手,眷属、信徒皆在那一场场战斗中灰飞烟灭,只剩他一人。他自知这片大陆无他容身之所,因此他逃往了暗之外海,想在那里了却余生。
可他在那漆黑的海域看到的只有血腥、黑暗、混沌、怨愤与无序。
尽管在暗之外海得到了馈赠,从此身披珊瑚,获得更强的力量,但他最终仍然离开了那里。
在离开暗之外海后,他原本栖身于海渊之下,想要就此偷生。
可他没想到,自己会在海渊中见到人类。
那个小小的人儿啊,对他既无恐惧也无贪婪,他那双清澈的眼眸映着他庞大可怖的身形,让他又想起了那些曾经为他战死的眷属与信徒。
于是他答应了那孩子,从此成为了海渊下的神明。
而今天,他将踏上台阶,走向白夜的太阳,亲手点亮它,并从此代替它,成为白夜的太阳。
奥罗巴斯收回视线,微微垂下眼睫。
他想起了自己这一生,他自海中诞生,也曾争抢过,可接连败在贵金之神与鸣神手下令他心如死灰。他本想就此苟且偷生,寻个安稳,可最终还是对那海渊之下渴望光明的人儿动了恻隐之心。
一步步踩在那有些破碎的台阶上,来到大日御舆的开关前。
奥罗巴斯沉吟少许,又一次看向了不远处正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林晔。
那个人的眼睛像是金色的太阳,脸上的神色却如同温柔的明月,在他面前仿佛日月都在注视着他的选择。
奥罗巴斯闭了闭眼,伸出手抚上了那圆球。
力量在掌心中凝聚,他忽然想:我不需要拯救。我是白夜国的神,我是他们的太阳。太阳…生来就是要燃烧的,生来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去照亮他人的。所以……
“我不需要被拯救。”
一阵风声于高塔顶端响起,渐渐的风声越来越大。
散兵好奇抬头,看到这座高塔顶端那个残破的三角形建筑旋转起来,中心圆球的随着旋转渐渐亮起来。
起初,只是淡淡的浅黄色光芒。随后那光芒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刺目、耀眼。
身旁林晔也忍不住感慨:
“渊下宫开灯,真是不管看几次都这么震撼啊。尤其是身处其中,亲眼所见的时候……”
短短不过几秒,明亮的光芒便笼罩了白夜国的疆域。
周围原本跪在地上的白夜国人民纷纷高呼,那模样简直就像是疯狂的邪教徒。
白夜国从常夜转为白夜,光芒庇护着海渊之下的遗民,为他们驱散了常夜中恐怖的怪物。
如今,他们相信,眼前那个亲手点亮赫利俄斯的神明,也终将带领他们前往真正的日光之下。
到那时,他们将不再害怕黑夜中无处不在的怪物,将不再恐惧昼夜的交替。
他们终将如同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在这人世间。
他们每个人都如此坚信着……
……
仪式结束后便是即将持续一整天的狂欢。
奥罗巴斯不喜欢这样的热闹,便让人将林晔和散兵带去了他休息的地方。
对此林晔还有些遗憾,他是个挺喜欢凑热闹的人,尤其是这样以前从未见过的狂欢盛景,更加吸引人。
不过他也没有当着奥罗巴斯的面抱怨,顶多在散兵耳边说两句罢了。
反正散兵知道他的脾性,根本就不会搭理他。
回到休息处的奥罗巴斯依旧穿着那一身华丽的袍子,自他当上这里的神明之后,这件袍子就已经不可能脱下来了。
他清清冷冷的目光落在林晔身上:“现在,来继续我们之前的话题吧。”
林晔从善如流:“你想好了吗?给我看看日月前事。”
“你真的要看那本书?”奥罗巴斯问,“那本书与……算了,既然你知道它想必也知道它从何而来。我最后问你,你当真要看它吗?不管它会给你带来什么?”
散兵也听出了奥罗巴斯话语中的严肃,皱着眉看向林晔。
他不希望林晔涉险,但他却也明白自己是拦不住林晔的。
林晔有自己的目的有自己的打算,正如他所说,他想要回家,回那个除了他自己外谁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家。
走过这一路,林晔早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他,是劝不住的。
林晔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眉眼弯弯,郑重其事道:“我已经确定了。我需要它,它或许会为我解答一些答案。”
奥罗巴斯抿抿唇:“好吧。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也清楚它的危险性,那么再怎么阻拦也无意义,跟我来。”
他起身朝着房间深处走去。
林晔紧随而至,走出两步后停下,对正准备跟上的散兵笑了笑:“你就算了。别跟着了,去外面玩吧,或者在这里等我。”
散兵一愣,张口就想拒绝,却听见林晔道:
“乖。我不会有事的,不信看着你的左手。只要它不熄灭,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爬回来见你,行吧?”
散兵:……
他想说不行,但是垂头看着左手腕儿柔和的绿色光芒,他喉咙滚动两下,退后了一步,道:“说话算话。”
林晔摸摸他的脑袋,笑起来:“恩,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