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儿?”顾蕴看着闲庭阔步走进房中的宇文愈。北朝的这位权臣,确实是闲到令人发指。
“过来检验我送你的礼物是否合心意?”宇文愈说道:“用不用我帮你督促提点一下?”
自知自己便是主子口中的“礼物”的疏瞳以及隐藏在这小院周围的暗卫,不自觉地挺直了要背。
“先去做事。”顾蕴对着浑身都绷紧了的疏瞳说道。
“是。”这声是虽然仍旧答的果而迅速,但是明显多了些拘谨。
看着疏瞳犹豫着要不要看向宇文愈的样子,顾蕴心中纳罕。这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吗,怎么面对他比面对自己还要生分?
“当初跟你们说的话忘了吗?”宇文愈语气平缓,却在开口的瞬间让疏瞳深深将头埋下。
“属下知错,请主子降罪。”疏瞳请罪道。意识到自己又犯错了,连忙跪倒在顾蕴面前:“属下知错,请小姐降罪。”
对于宇文愈所说的被疏瞳忘掉的话,顾蕴此时也知道了是什么。
当初她和宇文愈一同去北朝,被他直接带到了离魂冢。
在那里,他命人召集了所有人,亲自将他们“送给”了顾蕴。
“从此刻开始,这位才是你们的主子。离魂冢的人该如何对待自己的主子,便不用我强调了吧?”这便是他当初所说的话。
“先去做事。”顾蕴对着疏瞳吩咐道。
后者如蒙大赦,立即起身奔了出去。
顾蕴看向宇文愈,欲言又止。
“想要说什么?”宇文愈却没有放过她丝毫的神态变化。
“没什么。”顾蕴道。如何对待自己的属下,那是别人的私事。、
“你怎么会过来?”顾蕴用一开始的疑问岔开话题。
“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将离魂冢借出去之后,宇文愈明显感觉顾蕴对自己客气了许多。这份客气,被他自动理解为靠近。
他们之间的牵连,又多了几分。
顾蕴再懒得搭话,意识到宇文愈还站在自己面前之后,摆手示意对方落座。
“担心你姐姐?”这次是宇文愈开口问话。
顾蕴沉默无言。
“心里不痛快?”宇文愈又问道。
自然仍旧没能得到回应。
宇文愈也不在意,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我替你出气?”
“疏瞳已经带人去了。”顾蕴闷声道。
“说说你的计划。”宇文愈道。
顾蕴抬眸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将自己的计划说出。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计划,不过是最简单的要挟。疏瞳他们将楚云的两个嫡子“带”出来,然后利用他们,将楚云从大营中引出。
最直接,也最有用的方式。
“你要抓的人如今身在大营之中,要得到自己儿子被抓的消息需要不少时间。”顾蕴话落,宇文愈随即道:“若是楚家人为了不打扰他打仗,根本不向前线报信你要如何?
而且就算他顺利得到了消息,将自己的命看的比两个儿子的命重要的几率也不是没有。”
“恭听魏王高见。”顾蕴道。宇文愈分析的很对,但是任何计划都不能万无一失。她倒是想听听,这个离魂冢的主人,会提出什么样的想法。
“亲眼见到真实的儿子被人挟持在手中,总要比听到从别人口中传来的消息或者一封恐吓的信件要更加能让人激动。”宇文愈也不推脱,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带着儿子去见他老子,就算是一时激愤也该追出来吧?”
“你的意思是,派人潜入敌军大营?”顾蕴问道,“而且还带着一个孩子?”
“不是一个,是两个。”宇文愈道:“筹码越多,成功的几率才越大。”
“不行。”顾蕴直接否决,“太危险了。”
那可是有几万大军驻扎的大营,一招不甚便是万箭穿心的下场。她确实想要泄愤,但还没有失去所有理智而让自己的人去送死。
“你担心他们送命?”宇文愈问道。
顾蕴看向他,没有说话。但是眼神足够表达出内心所想:那可是你的人,你不心疼?
宇文愈轻笑道:“那就不用他们了,我替你跑一趟。”
“不行!”
宇文愈看向顾蕴的眼神有了微不可见的变化,转瞬即逝。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异常,顾蕴整理了须臾道:“就按照原本的计划。”
“怕我也是去送死?”宇文愈追问道。
顾蕴不置可否。
“不会。”宇文愈道:“别人去可能会送死,我去,一定不会。”
顾蕴想问你是哪来的自信,但是想想却没能说出口。只是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就按照原本的计划。”
“若是不信,你可以一同跟去。”宇文愈道:“就在外面等我,看着我将人给你引出来。”
……
入夜之后,疏瞳和另外一名黑衣人各自抱着一个孩子回到小院中。
大的那个明显是昏了过去,小的那个被疏瞳随意抓着襁褓,却似乎是睡着了。
“走。”宇文愈起身,看向顾蕴,“带你一同过去。”
众人于城门洞开的第一时间离开建宁城,快马奔驰一日之后,来到朱群的大军后方。
淮南郡和北朝十万兵马联手,已经将朱群的军队逼的一退再退。如今双方对阵之地,距离建宁城快马不过一日的距离。
众人来到大营之外的时候天色将黑,正好适合暗中潜入。
宇文愈看着顾蕴拿着一包粉末走到两个孩童跟前,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迷香。”顾蕴道:“上一次的药效快过去了。”
顾蕴用手帕沾了些香粉,分别在两人的鼻尖处停留了片刻。
回头看见宇文愈正看着自己的动作,忽然想要调侃:“怎么,以为我想要将他们毒死?”
宇文愈想要否定,却被顾蕴抢先一步:“怎么会?他们两个,活着比死了有用。”
听完顾蕴的调侃,宇文愈脸色微变。
他想起了经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一幕——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穿着无比考究又华贵,指着一个浑身脏污的奴隶对牵着她的男子道:“父亲,他好可怜啊。”
男子风姿卓然,一看就是一位高不可攀的士族老爷。对于女儿的要求向来无不应允,更何况是随手救下一个奴隶。
奴隶获救之后,却并不上前感激。
那对父女毫不在意,小女孩儿看着人贩子解开奴隶手脚上的枷锁,笑着道:“你自由了。”
然后他们也没有打算将买来的奴隶带回,小女孩看见了新奇的玩具,拉着男子走了过去。
他好可怜啊。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儿,再也不会说出这句话了。
站在地狱,如何怜悯离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