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施算是枉死,请来府中诵经的师父一连停留了七日。待棺椁下葬过了头七之后,遗孀和子嗣还要去寺中奉香请愿,以保家宅安宁。
这一日,顾萸连同王施的嫡妻以及一众子女一起走向停在府门外的马车,前往建宁城郊最灵验的佛寺上香。
王施还在世的时候,独宠顾萸,自然引得嫡妻极其子女不满。如今王施身死,最先受到排挤的便是没有子嗣的顾萸。
她背后有明王妃朱明莲做靠山,这些人也不敢太过分,但是平日里一些故意刁难的小动作却接连不断。顾萸没有心思同他们斗法,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有察觉到。
顾萸的马车被安排在最后一辆,她带着贴身婢女一同过去。二人刚刚走上马车,前面的几辆车已经走过拐角没了踪影。
“夫人。”贴身婢女是朱明莲给她的,见到顾萸被冷落排挤,难以抑制心中不平。
“这帮人未免欺人太甚,一定要让王妃好好给他们一次教训!看以后谁还敢不将小姐放在眼里。”
顾萸倒是十分平静,从容地命令车夫前行,然后道:“怎么,你还想一直留在这里不成?”
婢女反应过来,面上怒容稍减,继而问道:“小姐这是有别的打算?”
“你主子没有同你说过吗?”顾萸反问道:“她会让我一直留在这里同一群孤儿寡母纠缠?”
婢女面容一顿,出现了片刻的不自然:“小姐不就是奴婢的主子嘛。”
顾萸一笑,也不在意:“是与不是你我都心知肚明,同样是替人卖命,我们之间便不用再藏着掖着了吧。”
婢女尴尬地笑笑:“夫人哪里的话,就算都是王妃的人,也有贵贱之分。您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是主子,奴婢也只能是奴婢,这怎么能一样呢?”
顾萸不带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车厢内一时陷入寂静,只能听到外面马鞭抽打在马匹之上以及车轮滚动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下。车内的两人没有防备,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夫人……”车夫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萸抓着车厢窗户的边沿,堪堪稳住身形,紧接着便听到了大群的马蹄声向着马车靠拢。她伸手打开马车前门,车夫的身体直躺进来。胸口之上插着一根羽箭,双眼瞪大死不瞑目。
“啊!”婢女被吓的大叫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
但是没等她退到马车最里侧,窗户处忽然掠进一把长刀。刀身一转一挥,瞬间没入木质的车壁。
拿到的人用力一挑,窗户瞬间变成了另一道门。
“啊!”在婢女的尖叫声中,她的身体被从外面伸进来的手一把抓住,瞬间被拉出了被大刀毁坏的窗户。
“不要杀她!”顾萸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
已经落到婢女脖颈处的长剑瞬时收力,持剑之人转而用剑柄重击婢女的后颈。然后转手将晕过去的人丢到同伴的马背之上。
此时顾萸才迈过车夫的尸体,从马车上下来。
“把手给我。”疏瞳骑在马上,伸手的同时向下俯身。
顾萸未做犹豫,将手递了过去。
骑在马上的女子看上去也不健壮,手劲却是大的出奇。轻松一扯,便将她拉上了马背。
“抓紧。”
顾萸依言紧紧搂住对方的腰,接着便被疾奔的骏马带着向前飞驰。
这些黑衣人停在了一处山脚下,顾萸看了一眼载着自己的女子,问道:“要去何处?”
“翻过这座山。”疏瞳回答道。然后又指了指另一名黑衣人马背上的婢女,问道:“自己人?”
“不是。”顾萸摇头,紧接着道:“但是留着她,我回去才能不被怀疑。”
疏瞳点头,冲载着婢女的那名黑衣人做了个手势。后者会意,下马扛起婢女,走入山中。
“人会替你看着,先跟我去见主子。”疏瞳说道。
顾萸自然没有异议,跟着她走入山林之中。这座山并不算高,但是整个翻越过去还是花了近两个时辰。
当然,这是因为要照顾不会武功的顾萸。若是疏瞳自己走,用不了半个时辰便能走完。
从山的另一侧下来之后,入眼是大片各式各样的花木。处在花间的小径铺着平整的青石板,人走在上面并不用担心会被不时横出的花枝挂住衣裙。这里显然是一处被人精心打理着的园子。
走过一片繁花之后,来到了湖畔,顾萸被带着走进了建在湖面上的九曲回廊。回廊尽头,一男一女对坐。中间的案上摆放着棋盘,黑白棋子分布其上,两人显然是在对弈。
“主子,人带到了。”疏瞳出言道,然后侧身退到一旁,和阿琉并肩而立。
这声“主子”不知道是喊得那两人之中的哪一个,顾萸看到两人同时侧过身来。
那名女子本来侧身对着她,顾萸只觉得那身形有些熟悉。当看到正脸之后,她瞬间愣住了。
顾蕴看清来人的面貌之后,只会比顾萸更加惊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顾蓁布在西南的暗桩,居然会是顾萸。
她是何时,从淮南王府的刑房之中出来,又来到建宁城的?
人与人之间的纠葛真是奇妙,至亲能反目成仇,仇人也能化敌为友。
宇文愈一看顾蕴的神情,便知道她和被带过来的这名女子有不浅的渊源。遂不再出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阿蕴阿姐。”顾萸首先反应过来,看着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我还能这么唤你吗?”
“不是已经唤过了吗?”
从幼年到成人,十几年的龃龉嫌隙,在两人算不上寒暄的话语中,终于一笔勾销、烟消云散。此刻之后,她们是同一战线的……姐妹。
……
一年多前,在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三十几日之后,顾萸托人给顾蓁带去一句话。
她说:“我想活,想报仇。”
于是,她成了从淮南王府出逃的囚犯,一路辗转流落到西南。
对于顾蓁将她放到西南而不是送去武陵,顾萸也不甚在意。只有先活下来,才有做其他事情的机会。
没想到歪打正着,不久之后顾际棠居然也来到了建宁。听说之后的顾萸瞬间想要拿起一把刀,冲到那人面前,然后狠狠地捅进去。
只不过她牢记过来前接到命令,从未敢轻举妄动。
而顾际棠虽然来到了西南,却一直有意隐匿行踪。两人同在建宁城中,却是从未见过一面。
连顾宽,顾萸也只是在朱群举办的宴席之上远远见过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