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再次接到顾蓁的密令,顾萸才终于和顾际棠有了牵连。
密令中只言让她见一个人,并且将所有能打听到的关于顾际棠的消息全部告诉这人。而她接下来的任务,则是全力辅助此人。
顾际棠在武陵所为,以及萧乘身死的事情,顾萸是清楚的。
她从记事起和长房两姐妹的关系便不甚亲近,并且随着逐渐长大,之间的嫌隙也越来越大。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她们居然有了共同的仇人。姐妹重新做回了姐妹,父女却不再是父女。
当真是……越想越觉得讽刺。
“王施身死,朱明莲应当很快会把我安放到别处。”顾萸道:“之后再想要向外传递消息,便没有这么容易了。”
疏瞳忽然想起方才被他们留下性命的婢女,于是看向顾蕴:“小姐,咱们这里有擅长易容的人,可以扮作婢女,跟在顾小姐身边。”
顾萸一听便明白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对于那婢女的命本也没有放在心上,遂也谈不上不舍或是怜惜。只是有些犹豫道:“那人是朱明莲放在身边监视我的……”
言下之意,外人去扮就算外形扮得再像,也有极其容易暴露。
“顾小姐大可放心,”疏瞳道:“此计策若要施行,必定保证万无一失。”
离魂冢是干什么的,顾蕴早就一清二楚了。所以没有任何迟疑,看向顾萸道:“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办法,此事你便无需担心了。并且他们有特殊的传递消息的方式,不必担心泄露出去。”
“是。”顾萸点头。
然后由疏瞳带着,离开了水阁。
至于她回去之后如何证明清白,是早就布好的局。
翌日,王施的嫡妻及子女因为勾结流匪谋害顾萸,被朱明莲下令逮捕入狱。至于之后要如何处置,便不是顾萸所要关心的内容了。
在家修养了两日,她拖着满身的伤痕,前往明王府邸谢恩。
被婢女领着进入房中的时候,除了朱明莲还有一人。正是如今建宁城的守备军统领,她的兄长顾宽。
朱明莲这个时辰让人领着自己进来,显然是有意要她见到顾宽。
“阿兄。”顾萸带着七分惊讶三分瑟缩,向朱明莲行礼之后看向顾宽。
“阿萸。”顾宽面容温和,举止得体,从坐榻上起身亲自过来扶顾萸。
“多谢阿兄。”顾萸道谢。
“兄妹之间,何必如此客气。”顾宽摆摆手,仿佛真的是一个宠爱幼妹的好兄长,“听王妃提起方知你也来了西南,不想你我兄妹二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居然许久未曾谋面。”
“都是自家人,确实不必如此客气。”朱明莲道:“表兄,阿萸,站着作甚,快快坐下。”
顾萸刚刚落座,便听见又有动静传入房中,还有人被婢女引着进来。她转头看去,看到那一袭青衫的男人时,刹那间愣在当场。
紧接着,便是竭力控制才能将恨意压在心底。袖中的手攥的几乎没有了知觉,面上却不显半分。
“姑父来了。”朱明莲首先开口。
“父亲。”顾宽起身行礼。
顾萸最后反应过来,有些慌乱地起身,磕磕绊绊地唤了一声:“父亲。”
顾际棠比方才顾宽的表现还要得体,挑不出一分错处。顾萸此时才真正体会到,士族的教养是真的好,她的父兄更是一脉相承。
父女再次相见,一年多前的那场出卖仿佛不曾存在于两人的记忆中。顾萸觉得,她是装作不记得,而顾际棠可能是真的忘了或者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这个小女儿从小就将他视作天穹,尊敬又畏惧,从来不敢反驳他的任何一句话。而在他心中,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棋子,尤其是不会反叛他的子女。这样的认知形成的久了,便会生出一种理所当然来。
让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顾萸不会也不敢记恨他,同时理所当然地不会对这个怯懦又没有本事的女儿产生任何怀疑和忌惮。
顾际棠来到之后,便立即转入正题。
所谈的内容,是和朝廷方面接洽的进程。朱明莲和顾际棠打算撤离西南而向朝廷投诚的事情,顾萸是从顾蕴处得知的。
没想到几日之后,自己居然被他们划入了阵营。
顾萸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要高兴潜伏很是成功,获得了这些人极大的信任。还是要自嘲两句,她获得这些“信任”的资本是一度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出身。
顾际棠陈述了和朝廷方面接洽的细节,然后几乎是不加遮掩地告诉顾蕴,此次来到西南和他们会和的朝廷将领,想要一个士族出身的妻子。
再一次,顾萸因为自己“高贵”的出身成为了有用的人,有了利用价值的棋子才不会被随手丢弃。
“一切听凭表姐和父亲安排。”
对于顾萸的反应,对面三人并不惊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至此,今日的会面便算是结束了。而顾萸接下里的任务,便是直接留在明王府,朱明莲和顾际棠将一切都计划好,等着见她新一任的夫君。
“把这些都传给阿蕴阿姐。”深夜,只剩顾萸和贴身婢女两个人的时候,她将今日谈话的内容尽数转述,然后吩咐道。
“是。”婢女应声,然后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翻越出去、关闭窗子,动作一气呵成。她像是一只落地无声的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暗夜中。
房中只剩下她一人的时候,顾萸却突然失了睡意。精神没来由地比白日还要振奋,却有隐隐觉得今夜不会平静,大概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从来到西南之后,她对于危险的预感忽然变得灵敏。
她没有回床榻,而是穿着睡袍坐在妆台前。房内没有灯火,今晚的月色也被云彩遮了七八分,所以房中一片黑暗。
从前不论是生活在建康城的顾宅还是武陵的顾宅,顾萸就算入睡,房中也一定要留下几盏灯火。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享受暗夜而想要躲避太过耀眼的光芒。
她在房中枯坐了一个时辰,仍旧没有丝毫睡意。又过了几刻钟,背后的窗子传来极其微小的动静。若非在寂静的暗夜中,根本不会被人察觉。
顾萸转过身去,见“婢女”已经跃入房中。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顾萸开口问道。
未待听到回答,窗外突然灯火通明,随即是整齐之中又带着些纷杂的脚步声。顾萸猛地从凳子上窜起,惊呼道:“不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