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瞳自魏王府取回伤药,宇文愈随意唤一名护卫进入房中替自己处理伤口。侍卫端着一盆血水和染血的纱布从房内出来,等候在外面的顾蕴才带着阿琉和疏瞳进去。
宇文愈只穿了白色里衣,外袍披在肩上。从里衣的领口处,能看见裹在里面的纱布。见顾蕴走进来,苍白的脸上漫上笑意:“你无事吧?”
虽然已经听人禀报过一遍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亲自确认。
“刺客没有见到我。”顾蕴回答道。
“那便好。”宇文愈点头,示意顾蕴坐到一旁,“我有些话要叮嘱你,坐下说吧。”
“内服的汤药呢?”顾蕴落座,却没有等着宇文愈先开口。
后者一愣,然后道:“已经命人去熬了。”
顾蕴得到的却是相反的答案,不过她也不拆穿。又说道:“你要说什么?”
“不论发生什么,你一步都不要离开水阁。”宇文愈道:“过后我会再调派些人手过来,会将这里守得固若金汤。”
“那些人要杀的人不是你吗?”顾蕴问道:“为什么不是多调派人手去你的府邸?”
“从今天开始,我也会搬来这里居住。”宇文愈道:“就住在湖畔。”
“今日的事情,背后之人是谁?”顾蕴问道。
“郑家。”宇文愈道:“或是元家。”
其实他觉得,两家联手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像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你就没有想过还回去?”顾蕴问道。
宇文愈面上有些惊愕,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反应过来之后嗤笑道:“郑家真正的当家人是郑风年,其他人不过是负责跑腿的小喽啰。人一老就容易惜命,那老头的居所被明卫暗卫重重包围,巡防比大内都要严苛。想要刺杀他,难比登天。”
“再说元叙,刺杀他倒是更容易些。但是他死了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因为整个元家都倾向郑家,就算新君登基也不会向着我。且不说下一个君主会不会还是像他一样软弱,光是皇位更替所牵动的党争都要让邺城摇上三摇。”
“北朝只是朝堂上争得厉害,民间却没有像南朝一样群雄四起。能维持这样的安稳不容易,没有人想去打破他。一旦大乱,对谁都是害处多过好处。尤其是百姓,宁做太平狗,不为乱世人。”
所以他们两个一个杀不得,一个不能杀,只有你要任人欺负吗?顾蕴险些将这话脱口而出。
她说道:“我不出水阁,是因为没有出去的必要。但是总有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到时候……”
“到时候你便提前告知与我,我陪你一同出去。”
“多派些人护卫在侧即可。”顾蕴道:“你也不是时时都有空的。”
“这件事听我的。”宇文愈却不容置喙,“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有空。”
宇文愈有些激动,话出口之后方有些后知后觉。但是想想,也没有觉得何处不合适。顾蕴亦是如此,所以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顾蕴起身,首先打破了沉寂:“你受了伤要多修养,我先回去了。”
顾蕴回自己房中了,留在湖心绣楼的宇文愈却似乎忘了他说过要住到湖畔的事情。一夜倏忽而过,两人的房间离得近,顾蕴清晨一出门便看到一名端着洗漱所需要的用具站在宇文愈房门前的小厮。
这么早,看来今日也要去上朝。
顾蕴用了些下人送来的早膳,目光不经意掠向外面的时候再次看到了方才的那名小厮。他手中还端着那些用具,连姿势都不曾变过。
顾蕴走出了房门,来到小厮近前:“你怎么还在这里?”
“回小姐,主子没有唤属下进去。”小厮回答道。
“那你在这里候着作甚?”
“主子昨日吩咐说今日要上早朝,命属下在此等候。”
顾蕴抬头看了看日色,早朝恐怕早就开始了。这人明明吩咐了人过来伺候,却迟迟没有动静……
她神色一凛,抬手便要推门。却被小厮挡住:“小姐,主子不让人入内。”
“从昨日开始便没有人再进去过?”顾蕴问道。
小厮还是那句话:“主子吩咐了,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带着伤病却不让人在一旁守着,这是什么怪毛病?
顾蕴道:“将门打开。”
……
“史明远成了兵部尚书?”建康城北余庆胡同第三家院落中,顾蓁大略了解了一下目前皇都中的官员任命。看到六部的时候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史明远此人的手段和忍耐力,顾蓁是略有了解的。若是没有和石开的那层关系,他能混到兵部尚书的位置顾蓁也不觉得奇怪。
但是石开离开建康之后,跑去西南投靠了一家起义军。后来那支起义军起初的首领莫名其妙地死了,石开便被推举上位。
但是他时运不好,刚刚上位便赶上了朱群和朱家结亲,朱明莲一心帮着明王府做大,极力打压或是直接吞并周遭的势力。
石开做大齐臣子的时候能够成为百官之首,自然不是无能之辈。但是他在朝堂上那一套,却并不大适合其他地方。他当初也一定抱着做大的野心,奈何拼声望和实力拼不过朱家,玩手段也玩不过朱明莲。即使强撑着没有被吞并,也只能在西南占据一小块儿地界,半死不活地耗着。
后来朝廷招安的时候,西南以明王为首,大大小小的起义军纷纷接受了招安。唯有石开,曾经的身份和后来身份的转变,成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让他成为不因朝廷许下的好处而丢弃原本立场的凤毛麟角中的一个。
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在淮南军打到建宁城之前,石开带领的队伍便已经因为“独树一帜”被各方势力瓜分。他本人死于乱军之中,尸首难存。而依附于他生存的石家众人,也成了流民或是俘虏中的一部分,在乱世中消了踪迹。
史明远先是石开的门生又成为他的女婿,岳家公然起兵造反,他却成了朝廷的兵部尚书。这事听起来,让顾蓁如何不惊讶?
“其实只是个空架子。”出声回应的人是何峮,有了宅院主人的身份做掩护,他如今是进出最不需要遮掩的人。而自从顾蓁在此落脚的那一日开始,他的身影便三天两头地出现在此。
何峮玩物丧志、沉迷酒色的名声在建康官家子弟的圈子中早已是人尽皆知。顶着这么一个废物的名头,不论是什么举动,都能理所应当地引来其他人格外的宽容以及忽略。
何峮一连四年流连于拱月楼,和花魁流珈之间的“分分合合”早就传遍了建康城的红粉巷,成为可以写成话本的风流韵事。
数月之前流珈刚刚宣布让出拱月楼花魁的桂冠,也不再迎客。拱月楼的客人再也见不到流珈的身影之际,何峮便开始频繁往私宅里跑。个中种种,怎能不让人联想翩翩?
而对于顾蓁而言,这名得力助手像是从天而降,她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