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林老师的超值套餐,又是满教室的东倒西歪。
“那么,已知x、y、z都是自然数,”林老师说着,手里的粉笔书写着方程组,写个不停,“我设计这样一个不定方程组,现在我想求解的组数,那么,程序框图应该怎么画?”
“高考哪会考解方程组的框图。”做了不少程序框图题的贝程橙,无声地表示她的疑惑。
林老师刚写完题,想转回头来,给大家讲讲具体的解法,忽然听见一阵延绵不断的萨克斯乐。
“好吧,咱下课吧,”林老师隐约有些泄气,“作业回头再留。”
四人跟着前排的同学们鱼贯而出。臧晓宇拿着笔记本和笔,飞快跑着,跟他们道了别。
“这个变态,”一想到林老师最后一句话,言道明刚才还没什么表情的面孔,一下子,便像颗霜打的茄子,“都打铃了,还不忘留作业。”
“你忘啦?林老师不拖堂已经很不错了。”郭冰舞低头说着,攥着她从粉灰斜格小皮书包里找出的饭卡,“再说了,你还怕留数学作业啊?又不是孙老师让你背必修七全书单词。”
“哎,余妹妹啊,”言道明想起了什么别的事情,“林大俊说了,今天作业是去年和前年的江苏数学真题全卷,明天交,别忘了啊。”
“瞎开什么玩笑。”余正夏嘴笑了,眼却没笑。
“余正夏,你最近越来越无精打采了,”言道明作势要用手掌给他同桌量量体温,“是不是一上数学课就浑身难受?可这两天讲的程序框图挺简单的啊。”
“我们的余正夏,眼里什么时候有过简单的数学题?”才来十六班一月有余,贝程橙居然学会了言道明专属的奸笑,不知道她是怎么学的。
“咱快点跑去食堂吧,”余正夏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好不容易林老师不拖堂,咱就别自己作死成不,磨磨蹭蹭的吃不上饭就不好了。”
听余正夏一席话,三人纷纷觉得有道理,便加快了脚步,默不作声,争取在浩浩荡荡的抢饭大军里拔得头筹。
安岭省实验的抢饭大军争先恐后,基地的抢饭部队却尚未出动。今天的臧晓宇,仅花八分三十二秒,就刷上了基地的卡,向门卫出示了基地的长期请假条,跨进了铁栅栏大门。诺大基地里,空旷平地上,目之所及,还没有别的运动员在往食堂方向走。臧晓宇长长出了一口气,出完气,他却丝毫也不敢怠慢,接着向基地食堂大步大步跑去。
臧晓宇看见,正前方的玻璃大门离他越来越近,玻璃大门上贴的“安岭省体育运动训练中心”,也离他越来越近。跑着跑着,臧晓宇突然感觉到左手心一阵震动,原来是省队群里的消息:教练把今天下午要上反兴奋剂教育课的事情,又在群里发了一遍,叫群里的运动员们赶快回复“收到”。臧晓宇果断锁了屏,只顾着往基地食堂快快跑。
臧晓宇右手举起早拿在手里的体育中心一卡通,往大门右侧的白色读卡机上贴了贴,读卡机发出“滴滴滴”的声响,友好地放他进了门。他短暂地回回头,发现了零零散散的抢饭部队队员,他们刚刚从各个训练分中心跑出来不久。占据绝对领先优势的他,这才基本上放下心来。放下心来,他却仍然不放慢脚步,三步并两步,走到左数起第三个窗口前,一掌把大红色的一卡通贴上读卡机,对玻璃对面的阿姨不带停顿地说,要一份红烧肉,一份菠菜肉丸,六两饭。阿姨听完,就往他的餐盘里,盛了满满一勺红烧肉、满满一勺菠菜肉丸,还有分量明显比六两要多的白米饭。
臧晓宇去餐具车那里,取了四双筷子,再找到正对食堂超市门口的一张浅棕色圆角四人方桌,一个屁股坐下去。打到冒着热气的饭菜,他终于可以拿出手机了。事不宜迟,他马上进了他最喜欢的四人群,打算赶紧发条语音。
“我在一楼超市门口,我在一楼超市门口!”
臧晓宇嘴巴正对手机麦克风,说完,就把这条语音发了出去。他继续低着头,又切换到市队群,手指飞快舞动,没几秒就送出一条“收到”。臧晓宇又看了些别的未读消息,大多是他妹妹中午放了学发过来的。突然,他觉察到,某个人的手掌重重地砸到他的右肩上。
“嗨,臧大自恋。”
臧晓宇抬起头,他的省队——省里他这批的小队员都这么说,但这个叫法其实不很准确,准确叫法应该是省青队——队友,左手托着双人份的门钉丸子和六两米饭,右手空空如也,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好像想再打臧晓宇一掌。
“短道省队四大未解之谜:为什么食堂阿姨这么喜欢给臧晓宇盛饭。”另个队友说着,把红烧牛肉面从双手上小心端到桌子上。
“咱省队只有三大未解之谜,你说的那个不算数,”第三个队友小心翼翼移动着托盘,托盘的一格盛着满满的菠菜蛋花汤,“你也不看看人家臧晓宇长啥样,混血帅哥,还一米八八,你再看看看你自己……”
大概是因为跟别人讲话分散了注意力,他不小心抖了下手,绿油油、白花花的汤汁泼出小半。
“我自己怎么了,我是省队队草,谁也没我好看,”小队员满嘴咀嚼着面条,含混不清地说,“臧晓宇那个非洲混血算啥啊。”
“你说的不算数,我才是省队队草。”他旁边那位小队员这么说着,把一块金黄的门钉丸子夹到六两饭上,“冒牌的都给朕退下。”
“哎哎哎,咱先别讨论省队队草是谁了呗,”臧晓宇觉得,比起讨论短道队队草是谁,他们更应该说说正事,“今天下午咱可算能休假了,你们都打算怎么浪啊?”
“还能怎么浪啊,赶紧回安徽老家呗,”臧晓宇对面那位队友,嘴“哧溜哧溜”吸着大碗里的细面条,“哎,你们说上头怎么这么气人呢,不让咱们开开心心回老家过年——”
“——咋的,今年年没过够,想把明年的年也过了?还有十个月呢。”臧晓宇立刻听出异样。
“对啊,我爱咋过咋过,爱咋咋地,关你啥事?”那位队友咽下嚼完的一大块牛肉,说,“接着说。咱本来要开开心心回家休假,非要被叫去听什么什么反兴奋剂讲座,烦不烦人。”
“我们已经够烦这个讲座的了,别再说了好不,我们都好不开心啊,”臧晓宇说着,右侧那排牙无奈地咀嚼着小片菠菜,“哎,你们谁知道这讲座啥时候完事?”
“臧晓宇,我是该说你没长眼睛,还是该说你脑子有泡,”他旁边的队友说,重重打了臧晓宇后背一巴掌,“最迟三点半完事,有可能提前,群里昨天就说过了。”
“我看看的哈。”
经队友提醒,臧晓宇想起去翻昨日的聊天记录。的确,前一天教练在群里说过,讲座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但是最迟不超过三点半。看完聊天记录,他眼神向屏幕上方一瞥。
“妈呀!都十二点十分了!”臧晓宇惊讶地喊,“半点就要到多媒体厅了。咱都快点吃吧,不然后排位子要全被练大道的给抢光了!”
大男生们终于不再聊天了,开始专心致志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