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几个男男女女穿着秋师附中的校服,在小吃街旁肆意嬉戏打闹,叽叽喳喳讨论着,好不容易放了暑假,该如何玩到二半夜去。
“他们怎么这么有精力啊,这么能玩。”余正夏自叹不如。
按着基德地图的导航指示,余正夏拐到两个弯,终于了贝程橙所说的串城。
“您好,请问您几位?”
穿旗袍的服务生刚要给余正夏找位置,余正夏便赶紧跟她说,他是来找言道明的。然后,在滋啦滋啦的油花声与闹哄哄的聊天干杯声里,在一百多张桌间,余正夏找寻了好一阵,终于找到了一张桌旁的言道明他们三个。
“热烈欢迎余妹妹加入烤蚕蛹大军。”言道明呲牙呲得牙肉都出来了。
“你还让不让我吃了?”说完,余正夏不禁轻咳两声。
“行了,行了,不让你吃蚕蛹了,行不行?”
言道明说着,递过去厚厚的菜单本。
“你看看吃啥肉。”言道明看到余正夏翻开菜单本,说。
“你们爱吃啥肉吃啥肉,我无欲无求,吃什么肉都行,跟着你们吃一份就行。”余正夏推脱着,手上的菜单本心不在焉地翻。
“别啊,咱几个是送你走,又不是送别人走。”
言道明和余正夏打了几回合的拉锯战,最后还是余正夏胜了,叫言道明只好收下菜单本,交给贝程橙,再说:
“那就按我俩意思来了,她,你懂的。”
言道明指指郭冰舞。郭冰舞轻轻笑了,仿佛有香气却极淡的胭脂。她看了余正夏一眼,目光又落到贝程橙手里的菜单上。贝程橙恰巧翻到了印着烤面包的那页。
“跑这儿来,什么也不吃,这定力太叫人佩服了。”余正夏暗暗想着。
言道明和贝程橙你一眼我一语地说着。
“你俩是不是太过分了,”郭冰舞勉强插了一嘴,“人家要走的人还没说吃啥呢。”
“你没事别打岔,”言道明说着,菜单又翻过一页,“人家自己不想点,你着什么急。”
“对,是我自己不挑口味,我真选不出来,”听言道明这么说郭冰舞,余正夏忙说,“咱都点啥了?”
“我们俩点了……”
贝程橙抢过话头,说,她跟言道明点了一堆牛羊肉,一份牛板筋,一份蚕蛹,一份鸡爪,言道明吃的石锅饭和郭冰舞吃的面包,还有几瓶喝的。讲完了,她又问余正夏:
“你不点点儿啥啊?好不容易出来吃一回。”
“程橙,你都点蚕蛹了,还想叫他有什么食欲?”半开玩笑说完,郭冰舞抿起小嘴。
“也是……算了,不管了,蚕蛹那么好吃。”贝程橙说道。
可也是,程橙又不是她,不能拿她的要求去要求程橙。郭冰舞这么想着,拿出手机,翻起了微信的聊天列表。
“你真的不再来点儿啥啊?后面有一堆黑暗料理,要不要试试?”贝程橙似乎满眼放着金光。
“别的,不试了,真不试了,”余正夏迅速摆摆手,说,“牛腰子啥的我又不吃。”
“什么情况,还有牛腰子呢?”言道明跟匹饿了三天三夜的狼似的。
贝程橙怔住了,望向言道明的眼神有些空洞。
“你没看菜单后面啊?”现在,贝程橙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看着言道明,像是在看着怪物,又像是看着外星人。
“没看啊,”言道明说着,摸了摸肚子,“刚才看菜牌的时候快饿死了,光顾着点硬菜了。”
“我怎么这么不信,”贝程橙说着,左手食指跟中指在烧烤桌上随便敲了敲,“你是那种纯洁的人吗?”
“饿了,什么都管不上了。”言道明的手挤了挤肚子。
贝程橙坏笑着看他,手放在叫菜铃的按钮上,半按不按。
“待会儿我给你点个牛腰子,不许怂啊。”
贝程橙继续坏笑着,按下了铃。
据余正夏找言道明他们找来找去时的粗略估算,这家店至少有六百多个顾客,还不算上在门口呆坐着等位的,服务员却不是很多,比起顾客人数,简直少得可怜。可是,叫菜铃一按,没过几秒,服务生小姑娘便过来了,快得令他相当惊讶。她穿着一身旗袍般的红,款式却像是西装里的衬衫和裙,融合到一起却一点都不突兀。不愧是大店家,连服务生的服装都这么精致。小姑娘手里拿着个记菜单用的机器,机器长得跟他小学时候校门口买的“手机”差不多,她正在机器按键上“滴滴滴”地按。
“你们来点儿啥?”按完按键了,小姑娘抬起头来,问。
贝程橙冲言道明使了个颜色,言道明努努嘴,不想让贝程橙胡来。贝程橙一脸坏笑,仿佛言道明的坏笑长到了她脸上。
“要三十个——”
贝程橙死死盯着言道明,目光像是在言道明脸上粘着,揭不下来。言道明有些着急了,瞪了她一眼。但他还是让她先开口了。稍微出乎他意料的是,贝程橙并没胡来,只是规规矩矩地说:
“要三十个双丰小串,三十个双丰牛肉串,还有……”
这个程橙,一天到晚对着他打嘴炮打得震天响,一遇到外人就怂了。言道明想。另一边,贝程橙报完菜名酒水名,服务员非常亲切地问她:
“你们还要别的不?你们点这么少,怕不够吃。”
“不要别的了,谢谢。”在服务员面前,贝程橙十分讲礼貌,仿佛和初到十六班时的她没什么区别。
“好的,买单到吧台买单。”
服务员走了。四人达成了一种默契,都纷纷拿起各自的手机,将听筒对准耳朵,不约而同。他们都有新的微信消息要看。准确地说,是都有新的微信消息要听。
“各位老哥,你们开吃了吗?”
臧晓宇在五人群里发了条语音。透过听筒,大家甚至可以看到,臧晓宇在对着想象中的串城望眼欲穿,望得可怜巴巴的。还没等他们有谁来得及做出回复,又一条语音向他们砸过来:
“待会儿你们开吃了,给我开个视频呗,让我也闻闻味儿。”
言道明立刻让嘴巴对准手机上的麦克风空洞,对着对面的臧晓宇一阵咆哮:
“你天天在基地大鱼大肉的,想吃啥吃啥,还天天吃那么贵的,你还想要啥?缺自行车不?爸爸给你买。”
言道明所说不虚——当然,不虚指的不是最后一句。基地的饭菜,一要保证运动员的营养,二要保证禁止禁药成分的摄入,这两点都让一顿饭的价钱直线飙升。很快,言道明又收到一条语音。
“你才缺自行车,我告诉你,你全家都缺自行车,”臧晓宇在言道明的手机扬声器中咆哮着,“你不但还缺自行车,你还缺橘子。”
听见贝程橙在一边哈哈乐,言道明才意识到,不只他自己,其余三个也在听臧晓宇怎么喷他。与此同时,郭冰舞也小声咯咯笑,余正夏倒是没什么反应,听完臧晓宇发的几条语音,他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只是将手机放到桌上,安静又平静,手机屏幕从名为“无恶不作的五人帮”的群聊切换到主界面,切换到一鸣画室公众号的界面,等他看了两眼推送消息的名称简介,再切换到主界面。
见另一头的臧晓宇迟迟没什么动静,言道明的嘴又凑近了点,似乎非常想让臧晓宇听见他的口水声和喷麦声:
“我问你呢,给个痛快话,你要自行车还是橘子,还是自行车送橘子,别一天到晚怂得跟那啥似的。”
说完,言道明嘴巴撤离话筒,战局未定,他却一副趾高气扬,好像对骂真的胜利了似的。还没得意多久,他却输给了贝程橙。贝程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一般夺掉他的手机,紧紧攥在手里,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手机主人。紧接着,她学着言道明喊话的姿势,镇静地喊出一条语音:
“我才是言道明爸爸,谁也别跟我争。”
郭冰舞憋笑憋了很久,终于像火山那样喷发了。
“程橙你居然敢抢我手机。”
言道明身子猛地往贝程橙那边一扑,贝程橙机智又机灵地躲了个空。
臧晓宇又发来一段语音:
“你们能行不,非得破坏人家舞姐姐的淑女形象。”
郭冰舞一听,才发现,贝程橙这家伙可好,居然把她的笑声也给录进去了。
“我形象全叫你毁了,”郭冰舞一个巴掌拍到贝程橙肩膀上,有点软绵无力,“赔我……赔我……赔我……”
郭冰舞几乎什么都不缺,所以,她这时说不出来什么。
“赔我……一个对象!”
贝程橙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仿佛挖井挖着挖着终于见到一点井水了。
“你又不着急找对象,”贝程橙食指放在下巴上,故意说,“你知道韩国那些爱豆小姐姐没?她们都是有恋爱禁止条例的。当偶像,然后谈恋爱了,会被骂死的,严重的还会被封杀。”
“恋爱禁止条例是日本的,不是韩国的,好不好?”言道明不禁点出贝程橙的无知。
“对,是日本的,AKB嘛,”贝程橙恍然大悟,拍拍后脑勺,“不过韩国不是也有类似的东西嘛?”
“再说了,人家是要当演员的,又不是要当爱豆的。”言道明又说,“当演员,凭实力吃饭,应该没人管恋不恋爱的吧?”
“哪有那么好运,一进圈就能直接当演员,”贝程橙稍微摆了摆手,“能当个101上的偶像就不错了。”
“但舞姐姐条件那么好,肯定能上北影啊中戏啊什么的。”
言道明并不知道,郭冰舞正在心里盘点着她的各项考学条件,满心的不自信:身高可能太高了,体重死都降不下来,台词功底不扎实,唱歌的音色和音准都不突出,专业课要考的集体小品也演不太好,而稍稍能给些她自信的脸蛋和芭蕾舞,拿到一堆条件拔尖的艺考生中间,也没什么优势。
“倒也是,”贝程橙若有所思,说道,“冰舞加油啊。”
“你们误会我了好吗,我能去北京读个二本,就谢天谢地了。”郭冰舞动动嘴唇,说。
“什么?!不会吧?”低头捏着手机的言道明一脸不相信,“我们美丽大方又可爱的郭冰舞,就能考个二本?”
“冰舞啊,你可千万别妄自菲薄,”贝程橙也紧着说,“面试老师看你滑过花滑,肯定会觉得你挺特别,会多给你加点分。”
“我先去厕所了,”余正夏起身要走,“你们先聊吧。”
“去吧去吧,不拦着你。”言道明回答道。
“你想拦着他做什么?”贝程橙一脸的怪笑,仿佛一下子发现了所有世界十大未解之谜背后的秘密。
“你觉得我想拦着他做啥?”言道明瞪了贝程橙一眼,但瞪的力度不是很大,“去更衣室啊?”
贝程橙再次使出她的必杀技:笑得跟猪似的。
“对,我的确想过,你跟他会不会去更衣室打仗。”
听着贝程橙像猪一样的笑声,言道明默默在心底唉声叹气。笑得像猪和笑得像猪也是有区别的。如果她笑得像小猪蕾琪,也就算了,可惜她笑得像小猪蕾琪她爸,震地板响那种。
“我怎么看上这么一个一点没姑娘样儿的。”言道明大声说。
“那你觉得啥是姑娘样的?非得那种纯洁又娇滴滴的才行,是不?”
贝程橙半开玩笑地问。言道明不作声了。
就郭冰舞是不是只能去北京考个二本的事情,三人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等余正夏回来,话题发散到了十五班的作弊疑云。
“……期末数学,十五班有人作弊,你们听说了吗?”余正夏从洗手间回来时,正好听见贝程橙在讲,“有几个偷了试卷的,在网上查了答案,一二十分立刻变身八九十分。好像还把咱班的扯进去了。”
“你知道是谁不?”言道明眨眨眼睛,说。
“我要知道,不就直接跟你们说是谁了嘛,”贝程橙有些嫌弃地看着言道明,脸上的神情仿佛说着“废话”二字,“班主任正在查。”
“她还找我问了呢,还以为那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