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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李赫还没跟她说怀孕的事,这几天他每天贴身照顾宋未雨,有些恍惚得以为自己能一辈子这样照顾她。
“栖栖,能不能告诉我陈放是谁?”
宋未雨坐在落地窗边,浑身都曝在暖洋洋的太阳下,但眼角眉梢依旧是化不开的郁结。
是谁?
宋未雨抱着双膝,失神地看着窗外。
“是我曾经的爱人。”
李赫皱紧了眉。却不敢再深问下去,朝她伸出手:“走,我带你去医院。傅海棠把陈放的尸体运回来了。”
这一刻,木偶般的女人仿佛重新焕活。
她瞪圆了眼睛,紧紧抓住李赫的手:“真的?真的?”
李赫握着那双惨白到能看清脉络的手,点点头:“可是,你真的要看吗,那可是尸体……”
宋未雨根本等不及他说完,憔悴的脸上似笑似哭,拿起外套大衣就往外走。
李赫的车到医院时,他看见了傅海棠的迈巴赫停在专用车位上。
那车好几天没刷,灰蒙蒙地,跟往日看到的光鲜亮丽完全不一样。
尸体储存间。
这里不同于太平间,这儿的尸体都是单独存放,在极低的温度和密封设备下,能永久保存完整的尸体。
因为宋未雨要看,所以医护提前把陈放的尸体从密封设备中取了出来,放在房间中央的临时安置台上。
“栖栖,真的要看?尸体是很恐怖的,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应该到这种地方来。”
李赫最后一次劝她。
站在门口,宋未雨望着厚重的合金大门,眼神通红而涣散。
“我不来,他孤零零一个人怎么走得安心呢。”
李赫心疼到极致,帮她旋开厚重的门,阴森的冷气伴着腐朽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他想跟她一起进去,被宋未雨拒绝了。
“我要一个人跟他说说话,你不要进来。”
“里面很冷,你不能待太久,最多五分钟你就要出来,听话好么?”李赫叮嘱她。
她点点头,转身朝安置台上的尸体走去。
恐是怕光源灼伤冰冷僵硬的躯体,所以这间屋子的灯光都是低瓦数的。
微微的蓝光,异常的低温,冷冻室机器嗡嗡的响声。
所有一切都显示着,他真的离开了。
宋未雨站在安置台边,低着头平静地看着他,这张脸……
这张熟悉到她骨头里的脸,再也不会扬着宠溺的笑,摸着她的脑袋说:“别怕,我在你身后呢。”
这双满是硬茧的手,再也不会利落地拔出枪,将她完完全全拢在怀里。
而这具坚硬、充满安全感的身体,也终于倒下了,在他二十几岁的大好年华里,永远地失去心跳。
宋未雨握着他的手,一眼不眨地看他。
视线从他胸口黑褐色的大片血迹,转移到左小臂上。
他小臂外的衣服上,有淡淡的奇怪血迹,那些血迹从里头渗出,横平竖直地印在衣服上。
好像字一样。
宋未雨挽起他的衣袖,看到了他用军刀深深刻在小臂上的字。
字一个比一个扭曲,勾画出他当时正逐渐丧失的生命。
“我的宝贝,我来晚了。”
宋未雨捂住嘴,无声地哭。
宝贝?
宝贝……
这是上一世陈放最喜欢喊她的爱称。
所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陈放记起了一切,是么?
而在这之前,她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
宋未雨耳中泛起长鸣,脚步也虚晃起来,她苦笑着,却掉不出一滴泪,身体好像哭干了,也或许是被这停尸间冻住了泪。
“我的陈放啊……”
“我的陈放啊……”
她爬上安置台,想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抬起他的手臂躺进那个安全的臂弯里,却怎么也掰不动僵硬的肢体。
她这才无措地哭了,眼泪滴在男人胸膛上。
最终,她只能抱着陈放的手臂,躺在他身旁,紧紧靠着他,毫无缝隙地靠着他。
安置台像个棺材一样,很窄。
她和他握着手,睡得都很安稳。
李赫手一直按在门把手上,数着时间,五分钟到了,可她还没出来。
贸然闯进去,怕是她会生气,再给她两分钟时间吧。
他深吸一口气,倒数120秒,正数着,耳边传来皮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
沉闷,压抑,在漫长阴暗的地下室,久久回荡。
傅海棠在他身边停下。
李赫皱着眉心,深深看了眼他的头发,浓密漆黑的发丝间赫然藏着不少白发。
配上他现在枯涸的眼神,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
随之而来的,是浓郁到呛人的烟味,傅海棠整个人好像在烟灰缸泡了三天一样。
声音干哑,“她在里面?进去多久了?”
“六分钟,再给她一分钟时间,再不出来,我就进去找她。”
李赫顿了顿,“一会儿,你进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