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晌午,一轮烈日顶在头顶,淌下流火一般的灼热,只有在路过树荫时,才会感觉到一丝丝清凉。
还没走进马厩,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不时有几只苍蝇扇动着嗡嗡作响的翅膀从他们身边经过,兴奋地往马厩飞去。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真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傅英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平日里还算干净整洁的马厩,这会儿简直犹如人间炼狱,猩红的血淌满了地面,六匹尸首分离的马尸就这么倒在血泊之中,闻到血腥味的苍蝇源源不断地从外面飞来,或落在马尸上,或直接落在血泊上。
阿福也在,一直低头死死盯着自己双手,不,确切来说,是盯着手里的东西,直至傅英唤了数声,方才回过神来,随即颤抖地伸出手,让众人可以看清他手中的东西。
“啊!”绿荷离得最近,她是第一个看清的,瑟瑟发抖地带着哭腔道:“是他们,真的是他们来了!”
傅平看清之后也是面色大变,一把从阿福那双瑟瑟发抖的手里夺过东西,那是一只用纯金打造的雁鸟,做工极是精巧,几乎能看到雁鸟身上那一根根羽毛,端得是栩栩如生。
但是这样精巧的东西,并没有人愿意见到它,因为它每一次出现,所带来的并不是大雁那样的春回大地,而是无尽杀戮与血腥。
“你们怎么会得罪留雁楼的人?”傅平急得连声音都变了,跟在江行远身边的这段日子,让他太清楚留雁楼的可怕,没有王法没有约束,一切以杀人为目的,不死不休,层出不穷的杀手足以淹没任何一个他们想杀的人。
江家能够抵挡住留雁楼的刺杀,是因为有江老爷子留下的底蕴,可就算是这样,也挡得十分不容易;但傅家只是寻常生意人家,护院守卫也就是一群略通拳脚功夫的武夫,一旦被留雁楼的杀手缠上……傅平不敢继续想下去。
傅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留雁楼?看来二哥知道那两个人的来历。”
“哪两个人?”不等傅英回答,他又急切地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快说与我听。”
傅英应了一下,徐徐道:“这件事要从三天前说起,我因为担心父亲身体,所以收完田租后就连夜赶路,那夜雨下得极大,在离城还有十数里的地方遇到一位姑娘孤身昏迷在路边,就将她救了起来,之后遇到两个人……”她将遇到金七与银九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包括欺骗他们去往十里亭以及他们留下的威胁。
听完傅英的描述,傅平已是可以确定,那两个人就是留雁楼的杀手,因为没能在十里亭抓到人,所以将怒气撒在傅英头上;以留雁楼杀手那种无视王法的性子,潜入傅府屠杀马匹应该只是开始,下一步恐怕就是杀人了。
那厢,傅英的话还在继续,“原本想着第二天就去找二哥商量这件事的,哪知一回来就得知父亲过世的消息,忙乱之下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的话令傅平心中一动,三天前……留雁楼……女子……难道是……
傅平精神一振,连忙道:“你救回来的女子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就住在府中,至于名字……”傅英摇头道:“她昏迷时被地上的石头磕伤脑袋,虽然请了大夫来瞧,也给开了药,但一直没醒,这名字也就无从问起了。”
“快带我去看看。”傅平的模样引来傅英好奇,“二哥如此关心,难道是认识那位姑娘?”
“极有可能。”见傅平这么说,傅英不再迟疑,在让阿福找人将马尸悄悄运出府去后,她带着傅平来到后院的一间厢房中,随着纱帐掀开,一名双目紧闭,面容苍白的女子映入傅平眼睑。
“是她,真的是她!”傅平喃喃轻语,双眸泛出欣喜之色。
傅英听到他这么说,心下已是明白,“看来二哥认识她,她到底是谁?”
傅平按下心中的波澜,道:“近日江府四处寻人的事情,你应该有所耳闻。”
“是,听说是在找一位姓辛的姑娘。”说到这里,傅英忽地心中一动,脱口道:“难道就是这位姑娘?”
“不错。”傅平点头,心中生出万般感慨,“长公子遍寻不至的人竟被你给救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说着,他又有些紧张地问道:“大夫可有说什么时候会醒?”
绿荷在一旁道:“大夫上午来看过,说是恢复得不错,应该这两日就会醒。”
“那就好。”傅平长出了一口气,“自从辛姑娘不辞而别后,长公子心中忧虑,连日搜寻,几乎未曾阖过眼,就怕她被留雁楼的杀手所害,幸好无恙。”
绿茶好奇地道:“这位辛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为何会引来如此可怕的杀手?”
傅平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她是剡溪辛家唯一的活口。”
傅英眸光微闪,她曾听说过“剡溪辛家”之名,也知道辛家在一年多前被马贼加害灭门的事情,轻声道:“看来辛家灭门一案,并非如传言所说的那般简单。”
静默片刻,傅平想起一事来,疑惑地道:“你是怎么瞒过那两个杀手的,以他们的做法,一定会将马车翻个底朝天,除非辛姑娘当时不在马车上。”
傅英抿唇一笑,“她在,却也不在。”
傅平被她说得一头雾水,“什么叫在……也不在?”
傅英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二哥可还记得,我小的时候,你与大哥是怎么悄悄瞒过父亲带我出去玩的?”
傅平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方才答道:“当然记得,那马车……”话说到一半,他忽地明白了什么,“那辆马车你还留着?”
傅英笑意浅浅地点头,“大哥与二哥亲手做的马车,我怎么舍得丢弃,这几年一直都用着,没想到恰好救了我们几人一命。”说到这里,她转眸看向窗外,轻声道:“一定是大哥在天上保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