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飞不好,待客室太矮了。”
其实三米高的待客室放哪里都不算矮,但是乌丸莲耶话音刚落,众人呆呆仰头,竟然慢慢觉得好像是有点矮。兴致勃勃准备再飞一回的两只立马停下动作,三个小朋友眼巴巴瞅着大家长,等它出个主意。腿脚不便的乌丸先生被风稳稳放回轮椅,它没有辜负众人期望,沉稳提议:“去游泳池玩吧?那里空间更大,可以飞得更高。”
“咦,游泳池?好耶!”
“那还等什么?快快快!”
“哥你赶紧带路呀!”
有事喊大哥,无事叫乌丸是吧?老乌鸦宽宏大量,没跟小了一百多岁的孤狼计较。然而不计较并不代表它不会真情实感地嫌弃戴尔做事莽撞,青年挥手拍开试图献殷勤弥补的小弟,电动轮椅随主人遥控在前方领路。
隼不敢离他们两个太近,以前是因为他排斥“强行补课”,现在则是担心课本与人结合,他靠近了会出什么意外。于是兄弟俩在前面兄友弟恭,隼跟好朋友远远跟在后面,兴奋地嘀嘀咕咕。
坏人经常疑心别人会做自己做过的恶事,乌丸莲耶也不例外,对个人信息的保护程度放整个世界都是一骑绝尘的水平。游泳池位于室内,十来米的头顶上一大块通透的单向玻璃,里面的人赏雨晒太阳看星星没问题,外面路过的飞机卫星想借机一窥内情门都没有。对这群上船做客的家伙来说,玻璃是不是防偷窥的渡轮主人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反正大侄子\/乌丸大哥\/乌丸先生超级可靠——最吸引人的,果然还是眼前这个长百米,宽二十米,深十米的巨大泳池。
“哇哦。”
皆川和树想,不愧是隼酱的侄子,居然在船上搞这种东西。
“哇!”
戴尔蒙德想,不愧是大哥,我的动物园现在还处于赔钱阶段呜呜。
“动物园?”
隼想,这个爱喷香水的小侄子居然开了家动物园吗?好想跟阿熏一起去看看,有熊猫吗?
“熊猫……暂时没有呢,戴尔以后努力。”
乌丸莲耶赶在弟弟惊慌乱想前适时接过话头——有时候族群共享思维还是挺麻烦的——它慈祥地打断了小叔叔在脑海中规划的“与挚友开启超绝动物园之行”一二三,若无其事转移话题。
“怎么样,还不错吧?虽说比不上大海,但胜在水干净,咸度方面也尽量模拟了……”
“砰!”
戴尔蒙德没有急智,不过自有解围的办法。出生法国的帅大叔衣服裤子全都没脱,一个助跑麻利扎进水里,溅起漫天晶莹的水花。这动静,菲律宾跳水运动员看了直呼内行,隼看了略显嫌弃,和树看了疑问三连:“什么动物园?什么熊猫?还有戴尔先生怎么突然跳下去了?”
哦,可怜的和树,被三只塞壬孤立了呢;脑电波交流什么的,完全是在作弊嘛!
好在和树很快就不必思考作弊的问题了。大船因为乌丸先生的要求做过特殊减震改装,本身颠簸的幅度就比寻常船只小得多,加上隼不用隐瞒自己的能力,带着他与两个侄子尽情冲浪蹦极,纵享在外面出示病例后绝无可能接触的刺激,晕船困难户根本无暇发现客轮出发这种小事。
老话说得好啊,只要速度快到让大脑反应不过来,那就完全可以当作没有这码事(误)。和树感觉还没玩尽兴,船内广播就提醒大家已经抵达本渡港,可以下船了。不需要换衣服吹头发,隼操控水离开人体表面,一行四人因为这番玩闹关系更显亲近,清清爽爽,说说笑笑,然后分别上了两辆轿车。那啥,保持安全距离,对大家都好。
一行人抵达豪华酒店,用过午餐,真正的分头行动正式开始。与两名高中生不同,乌丸莲耶与戴尔蒙德是各自组织的头领,周末?假期?工作狂的字典里根本不存在这种词汇,哪怕是法国人戴尔在重启事业之初也不得不加班哦?世界性的组织嘛,没人会惯着想休假的你。他们放任体内海妖的天性尽情贴贴玩水飞行一整个中午,下午则必须留给内部文件。但是年轻人不需要缩在房间里陪他们发霉,旅行计划表上写的很清楚,今天下午会有一位资深导游开车带孩子们畅玩天草上岛。
告别走出酒店大门,外面寒风阵阵,和树紧了紧厚外套,真诚感叹:“成年人好辛苦啊。”
隼心有戚戚地点头:“出来玩还要工作,太可怕啦!”
他明显没有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借口,短时间内控制住自己的想法对老狐狸们来说还算轻松,听小叔叔满脑子“阿熏如何如何”也挺有趣,然而整个过程一旦拉长,即便是超级大脑也受不了啊喂!说是在酒店工作,其实是放松,和兄弟毫无顾忌地互相倒黑水,调整状态迎接之后的行程。
所以说思维共享有时候真心挺没必要的。
“两位是黑羽先生与皆川先生吧?”一辆黑车平滑停在门口,车窗降下,伏特加的笑容格外淳朴,“你们好,我是今天的导游鱼冢三郎,请多指教。”
他叫我们黑羽先生与皆川先生诶?
小朋友们登时有种假扮大人的酥爽成就感,相视偷笑,纷纷热情地与司机先生打招呼,挨个钻进后排。车辆迅速驶离酒店,直奔第一站,圣母玛利亚纪念馆。
鱼冢先生短发精干,方头方脸,浓眉大眼,一身浅灰色的休闲服很好地降低了他健壮身材的压迫感。
但这不是和树一边听导游介绍当地风土人情,一边偷瞟人家的理由。
伏特加常年跟在琴酒身边,谨慎机敏这些优良品质有大哥在他完全用不着,会听命令就行。现在他单独执行特别任务,离开外置大脑,封印多年的直觉重新登录上线,然后隼忍不住悄悄问了:“阿熏,你为什么一直看鱼冢先生呀?”
杀手先生默默咽下滚到喉咙的疑问,继续介绍的同时竖起耳朵认真偷听。甚至都用不上“努力”二字,因为这俩普通人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其实谁都能听到他们的悄悄话——如果那还能叫悄悄话的话。
和树困惑地挠挠脸颊,顺便又偷看了司机大叔的侧脸一眼:“我是觉得鱼冢先生好眼熟哦……像是在哪里见过。”
“咦?鱼冢先生不是天草人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怎么会见过呢?”隼来了精神,随便忘掉自己还在说人家小话的设定,趴在椅背上探头认真观察,“我看不出来耶?”
“哈哈,因为隼酱是脸盲嘛!”
“也对……”
不行,再不吱声怕不是以为我聋了,话说这小矮子到底在哪里见过我?
伏特加憨厚地笑着解释:“皆川先生见过我吗?唔,也有这个可能啦,我这个人呐,就喜欢到处跑,差不多日本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县我都去过!”
可不是嘛,跟在大哥身边,老鼠去哪我去哪,什么穷乡僻壤没见过?怕不是比某些国会议员到的地方还多。
“这样呀……”棕色眼睛的小崽子原本都被糊弄过去了,瞅到路边招徕顾客的熊本熊玩偶,快乐合掌,“啊,我想起来了!是在特洛比乐园!那天鱼冢先生穿了身酷酷的黑色西装,还戴着墨镜帽子!”
伏特加笑得自然,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冷汗唰的一声掉下来:嘶,糟糕,我当时在做任务?
“去游乐园还穿得这么正式吗?”
隼瞪大了眼睛。
“嗯嗯,还是去玩云霄飞车哦?所以我印象才特别深刻!当时鱼冢先生身边有一位金色长发的先生,黑色大衣,同样戴着帽子,表情很严肃,超级帅气!”
那是……大大大大哥?对了,跟大哥去游乐园办公应该只有那一次吧?让该死的工藤新一成为我履历上黑点的那次!呜、boSS,原来带孩子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吗?我宁愿陪大哥去美国收拾黑帮啊啊啊!
汗流浃背了属于是。
隼紧急搜索一遍,终于从大脑的犄角旮旯里找出个恰当理由:“你们是去团建的吗,鱼冢先生?”
“哈哈,是呢,别看我大哥那个样子,他其实特别关照我。”实话,否则他现在不会想哭着找妈、大哥求助。
“诶?那位大哥哥真好呀!”和树默默吐槽,看那张脸完全看不出来,“不过鱼冢先生居然叫他大哥吗?明明你看起来比较大嘛嘿嘿。”
伏特加礼貌假笑:“因为我长得着急了点。”
懂不懂组织不看辈分全凭各自能力的含金量啊小兔崽子!还是黑羽比较省心,不愧是黑羽乾的儿子,长得这么像,果然我们才是同道中人……
省心的同道中人拧开果汁“吨吨吨”喝了几口,轻松写意打出暴击:“我听说公司里面不是喊前辈、老师什么的吗?大哥?好奇怪哦,像是黑帮电影里面的称呼耶?”
收回前言,果然带孩子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惩罚!
伏特加仿佛看见了过世的爷爷在向自己招手,咦?爷爷在我出生前就死了啊?他瞬间清醒,踩下刹车,打了个哈哈说:“因为我从认识大哥起就喊他大哥的嘛!好了,到纪念馆了,我们下车吧?”
“好哦。”
圣母玛利亚纪念馆,这名字一听就猜得到是跟什么有关的。和树跟隼进去看到那些宗教意味浓厚的东西兴趣缺缺,顶多对一个石头雕制的玛利亚观音像多瞅了两眼。
伏特加正愁刷不了存在感,赶紧多介绍了几句:“为逃避幕府的迫害,秘密信教者不得不踩踏圣母像或基督画像。他们抱着罪恶感,希望象征母爱的玛利亚能够以慈爱拯救他们,所以把玛利亚制造成观音的样子,秘密保持信仰。”
都说了伏特加是土生土长的天草人,否则做导游的亲信也轮不到他。
“我不明白,信谁不信谁幕府管那么多做什么?”
和树有些迷惑,因为信谁都无所谓啊?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神明,除了他爸凑够天时地利人和,强行溜进来那次以外。
“我知道我知道!”隼乖乖举手,乌丸长期潜移默化的教育到底是起了作用,“关键不是表面的信仰自由,而是背后代表的利益阶层,对不对?因为幕府不准普通人动摇自己的权利呀?”
“原来是这样。”
和树秒懂,伏特加刮目相看,难怪boSS这么看重这傻小子。
观音形状的玛利亚是独一份,其他馆藏品需要配合宗教复杂的教义食用风味更佳。两人听得昏昏欲睡,同样不信神的杀手先生爽快决定提前结束这段必要但确实无趣的旅程——怎么说也是当地标志性建筑——他准备带领两个跟屁虫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有明町的正觉寺。
“寺庙啊……”小鸟哼哼。
“轮到佛教了吗?”小狗打了个哈欠。
“哼哼,那可不是一座寺庙这么简单!”伏特加边开车边聊天简直游刃有余,“正觉寺是在南蛮寺的遗址上建造的,当时南蛮寺内聚集了许多天主教徒;当然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周边一个叫千代寺的地方,经常出土十字架。”
“诶?不是寺庙……哦哦,我懂啦!是谐音梗吧?千代寺,十字架,在日语中发音相近呢!”和树不愧是与侦探朋友们接触更久的,一下子联想到其中关系。
“没错,寻宝界大名鼎鼎的天草财宝,那个刻有谜题的十字架就是在附近老岳山麓发现的哦?看,就是你们左手边的山。”
财宝?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年轻人们积极扭头,争先恐后叠在一起围观窗外挺拔的高山。山很快随着车道转弯消失不见,他们意犹未尽,在那柔软的真皮椅垫上,排排坐听伏特加讲那过去的故事。
“其实也没有很过去啦。”司机先生谦虚又不失骄傲地说,“一切的开始,还要从岛原之乱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