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世纪初,德川家康开创江户幕府。面对日益强大的天主教势力,家康感到威胁,下令禁教。宽永十四年,也就是禁教令发布的第二十三年,为了对抗领主暴政,在岛原和天草,秘密信奉天主教的农民军揭竿而起,奋勇抗击幕府军,史称“岛原之乱”。更具传奇色彩的是,岛原之乱的领头者是一个十六岁天才美少年,他是没落的天主教徒大名小西行长的家臣之子四郎时贞,人称天草四郎。
虽说叛乱目的是复兴天主教徒大名小西一族与有马一族,不过岛原之乱依然是日本史上有名的农民起义,也是日本高中生的必修内容。和树还有隼,因为老朋友时间乱流的关系,来来回回从各自老师那里听过五六次“岛原之乱”了。老师教得好,学生特别好学,但是再有趣的知识也禁不住这样折腾啊!年轻人们忙不迭连声打断鱼冢先生,说岛原之乱怎么回事他们很清楚。
“是吗?”伏特加咂咂嘴,看起来还挺遗憾,“所谓‘天草财宝’,就是起义军为复兴家族准备的军资。幕府军获胜,搜索敌军最后的根据地原城,却没有发现半点应该存在的巨额财富。”
和树半月眼:“原来是军资……那种东西应该早用光了吧?”
“对呀,想必要剩也剩不了多少啦!从出现颓势到真正战败隔了一段时间,起义军不把军资花出去反而囤起来是图什么?留给敌人,强化他们的实力,然后加大力度压榨自己人?”隼顿时没了兴趣,靠回椅背无语吐槽。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
伏特加确实不懂那些古人是怎么想的,或许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他是组织行动组精英,又不是学者,顶多在分享故乡奇幻故事的时候格外积极罢了。
“传说起义军与天草四郎自知在劫难逃,于是把财宝藏在行军途中路过的天草下岛或者上岛某处。那些财宝里有重达六公斤的黄金十字架,二十座以上金银制成的烛台,还有镶满宝石的王冠,大判小判一一加起来,时价至少有数亿日元!”
“哇哦。”和树礼貌地惊叹了一下。
农民起义,用剩的军资都价值数亿,啧啧,荒谬,难怪老师课堂上提都没提过。
隼试图分析:“上岛下岛面积那么大,想找到宝藏也太难了吧?”
伏特加格外享受这种抽丝剥茧的感觉,平时他都是捧哏,围观大哥解谜的来着。
大叔神清气爽地笑了:“有线索哦?而且是重大线索!”
“诶——”
“呀,是不是那个刻有谜题的十字架?”
“哼哼,不错!明治二十年左右,在我们刚刚路过的老岳山麓,一个少女在岩石山上玩,脚下的石头突然滚落。从岩石缝隙中,她看到底下有个巨大的空洞,里面隐约有东西在发光。据称是一座三十公分高的女性石像,还有条模仿天主教念珠制成的珠串,珠串上系着一把一寸半长的十字架,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我记得鱼冢先生介绍过,天草的信教者更尊敬慈爱的玛利亚……女性石像不会就是一座玛利亚观音像吧?”
“那么那个十字架上面写了什么呢?”
一问一答间,伏特加简直过足了为人师长的瘾,清清嗓子力求讲得生动活泼:“不急,事情没那么顺利。当时大家都不相信那个少女的话,直到昭和十年,一个住在长崎的男人偶然得到那个黄金十字架,去宝石加工店想把这个十字架做成戒指。老板听客人说是纯金的,却因为重量不够,试着削下一点检查,结果发现里面藏了一根铁棒。男人有点失望,同时无意间发现铁棒上雕有文字,赶紧拜托店家在不伤到铁制细棒的前提下将其取出,用放大镜放大一看,上面雕刻着一个谜语:桑夏陆二,孔塔洛斯五,枯沙枯沙戴斯的宝物往下沉。”
宗教知识为零的少年们目光呆滞,什么啊,这是音译吗?
隼小声哼哼:“感觉不如黄昏别馆那个谜语有意境。”
乌丸莲耶点了一个赞。
伏特加没听清,开着车贴心解释:“戴斯在秘密信教者中代表神,枯沙枯沙是指各式各样,翻译过来,就是‘各式各样神的宝物埋在某处’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隼挠挠头,他不指望自己一个谜面都听不懂的外行能找到答案,“那段神秘文字暗示了藏宝地点吗?”
和树趴在驾驶座椅背上追问:“有人知道那个‘桑夏陆二,孔塔洛斯五’是什么意思吗?”
“没有!许多宝藏猎人来天草试图找到宝藏,全都一无所获!时价数亿日元的天草财宝,如今仍沉睡在天草某处。”
“哇!”和树这回是真心实意的惊叹了,“能在逃亡的路上想出一个谁都猜不出谜底的谜语,好厉害呀!”
“据说是天草四郎这个神童想出来的,他大概希望秘密信教者能找到起义军的遗产,为他们报仇吧。”
隼神情复杂:“可是,好像连信教者都没能解开这个谜题耶?”
伏特加露出牙疼的表情。
和树尽力往好处想:“那、那也比直接被幕府军找到好吧?”
“有道理。”
一路闲聊,三人顺利抵达正觉寺,这里看着……倒是一副普通寺庙的模样。庙宇周围茂密的草木散发出阵阵清香,许多小孩在空地上结伴玩闹,清脆响亮的笑声在寺庙回荡,一动一静,一出世一入世,什么都挺好,唯独没有想象中胆敢窝藏天主教徒的秘密据点的气质,高中生们略感失望。
“都说是秘密据点啦,外表当然越普通不容易引起外人注意越好咯?”杀手先生振振有词,他居然明白这个道理,那为什么每次“工作”都要按照黑社会经典打扮来啊,“而且正觉寺是在南蛮寺遗址上重建的,真能看出什么才见鬼啦!要我说,我们还是去附近的千代寺看看,那里没怎么修缮维护,暗藏了宝藏的线索也不一定!”
“那还等什么,这种寺庙我回米花也能看,快走快走!”
“咦,按照电视上的常规流程,铁棒谜题应该才是寻宝关键吧?”
“哎呀,没关系啦,阿熏,我们又不可能找到天草财宝,就当去长长见识喽?”
“隼酱说的……好有道理哇!出发!”
“等一下,大叔、大哥哥!”
“嗯?”
三人组莫名回头,原来是那群在周边玩耍的孩子。他们静静伫立,笑意消散,一双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外乡人(伏特加:都说了我是天草人!)。
短发小姑娘用天真的语气询问:“你们也是来找戴斯神宝藏的吗?”
“是……”
隼不知道为什么,后背突然有点发凉,大概是寺庙的回音效果太好了吧?鸟雀叫声显得格外悠长。
伏特加手里有枪,心头不慌:“也?”
“刚刚有一群人说是准备去千代寺寻宝呢,不久前才离开。”
锅盖头小男孩仰着小脸提醒:“你们还是放弃比较好,会被白发鬼杀掉的!”
鬼怪传说啊?年轻人当即放下心,瞬间充满底气。这个世界不容易形成鬼怪,生出来也不可以伤害人类,这是规则——诶,等等,他俩还算人类吗?
管他规则认不认呢,我们可以自保呀?影子在小狗脚下张牙舞爪。
嗯嗯,到时候大不了扛着鱼冢先生跑路嘛!小鸟十分乐观。
白发鬼?那是什么传说?我怎么不知道?伏特加满头问号,正想问个清楚,小鬼们就像恶作剧成功一样,嘻嘻哈哈撒腿就跑。
“果然是在恶作剧吧!”伏特加出离愤怒。
和树好心安慰:“好啦好啦,小孩子调皮很正常!那种脆皮生物挨不了鱼冢先生一拳的,放宽心,不值当。”
确实……不太值当,杀手侧目,不愧是资料上加粗加重的直觉系,角度清奇,他瞬间就没那么生气了。
隼浑然不觉哪里不对,用冷面酷哥的脸乐观发言:“说是有人去千代寺了耶,我们赶紧去看看呀?我还没亲眼见过寻宝人呢。”
“我也……”
我倒是见过不少,嗯,还杀过不少,伏特加的笑容憨态可掬,一口昂贵的烤瓷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我们出发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看到他们挖掘的过程。”
“哦哦!”
千代寺正如鱼冢导游介绍的那样,位于一处野草高可及腰的荒地。房屋建筑无人修缮,四处破败不堪,但非常热闹,或许,太热闹了一点。
“喂,阿一!”
“讨厌啦,学长!”
“哈哈哈嘿嘿嘿~”
年轻人撒欢跑开了,一个微胖的中年大叔望着他们的背影幽幽吐槽:“五木,那个小弟的Iq真有180吗?好像搞错了一位数吧?”
五木阳介叼着烟,支支吾吾满脸尴尬。他没法解释,因为金田一平日就是这样不着调不靠谱,好友和田编辑会产生怀疑特别正常。不如说他当年在悲恋湖初次与这货见面,能产生信任完全是因为和树那小子……
“五木大叔!”
哈哈,没看出来啊,我居然这么想和树吗?都产生幻听了。唔,唯独这段时间不想见到他们呐。
“大叔?”熟悉的脸从视觉死角杀出,亲亲热热地埋怨,“五木大叔你怎么不理我呀?”
不是幻觉!
记者先生倒吸一口凉气,一个战术后仰,结果差点踩到坑扭伤脚,得亏隼眼疾手快扶了把。
“和树?隼?你们怎么在这儿!”
“听说有人寻宝,我们过来想要围观……”和树伸出爪子,戳戳大叔手里两根金属细杆,“孩子们口中的寻宝人,不会就是你们吧?”
“那群满嘴‘白发鬼’的小鬼?看来是我们了没错。”
“所以大叔你拿的是……”
“和树、黑羽!”
一个女人打断隼的疑问,他抬头望去,长发披肩的清秀女性满脸惊喜,正快步朝这边走来。来人是五木先生的女友、呃,前女友,知名大学考古学副教授最上叶月。他们不久前又一次吵架分手,据皆川大哥透露,这次因为长期异地恋动了真格,连五木先生收养小女孩当女儿这种大事都没知会叶月小姐。单身狗亲友们私底下议论纷纷,特别担心,所以五木先生最近特别不愿意出现在大家面前,别问,问就是别扭。
“叶月姐姐!”和树兴奋挥手,他真的不想三更半夜再次听到五木大叔喝醉打电话诉苦痛哭的声音了,难道要复合吗!约会!拜托拜托,一定要是甜甜的二人约会啊!
“最上小姐好。”隼跟最上小姐没见过几次面,毕竟对方经常在外面跑,但是阿熏开心他就开心,嘿嘿。
伏特加摸着下巴观察这三人手中的奇怪物件,细铁丝,按照一定比例从中折弯改成直角……在天草生活多年的杀手先生若有所思,是天主教的探测术吧?
尽管皆川和树实名制向上天祈祷这是考古学学者与自由记者的甜蜜约会,尽管他已经努力忽视掉五木大叔身边那位体积可观的陌生大叔,尽管他自我催眠成功忘记之前听到的奇怪动静,但是远方金田一咋咋呼呼的喊叫声打破了少年最后一丝幻想。
谁让他爹这个唯一可能施展神降术来到此方世界的神明不在呢?摊手。
“艾米丽,这个!”他的侦探好朋友大惊小怪道。
金发女孩声音都在抖:“抱歉,我看一下!”
“有发现了?”五木先生乐得避开和树幽怨的眼神,循着声音快步离开。
“不会是水脉吧?”
最上小姐其实就想过来跟小朋友打个招呼,结果靠近后视线不自觉被五木吸引才深觉不妥,刻意大声说着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话,小跑离开去找金田一,比五木还快。
“……”
被丢下的三人、啊不是,是四个人,他们面面相觑。胖大叔抬手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地邀请:“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好啊。”
“麻烦先生了。”
“没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