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大叔戴着一副眼镜,说起话来和气友善。他边走边掏名片,自我介绍是《时报周刊》的资深编辑和田守男,与五木大叔交情不错。他听出两个年轻人同样与五木相熟,热心解释了他们一行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这是《时代周刊》创刊二十周年的特别企划,‘传说中的天草财宝挖掘行动随行报道’哦?大家都是通过公开征集选拔出的寻宝者,拍照取材的时候必须随团体行动,之后就可以单独活动了。”
“哇,好有意思!”和树热情捧场,“原来天草财宝藏在这里吗?请你放心,我们会保密哒!不过可不可以透露一下,那个‘桑夏陆二’的谜语是怎么破解出来的呀?”
和田先生笑容一僵。
隼立马跟上,合掌请求:“拜托拜托,和田先生,告诉我们吧!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那可是从昭和十年到现在为止都没人找到答案的谜语耶?我们真的特别好奇!”
伏特加双手插兜,意思意思附和了几句。他压根不觉得和田知道谜底,将心比心,如果是他率先猜到宝藏的位置——虽然有boSS大哥在前,这种情况不大可能发生——自己绝对不会如此慷慨,拱手将一笔巨款无私贡献给那位先生,就为了给组织创办不知道多少年的纪念活动增加点彩头。打工而已,哪有傻蛋掏心掏肺把老板当亲儿子疼啊?
和田先生果然汗如雨下,脸上堆满尴尬又卑微的笑容:“那个,实在抱歉,我们并没有确切消息,只是例行来这里试试……”
哈,我就知道!伏特加憨厚地挠挠头:“周年庆什么的,没有圆满的结果不太好向上面交代吧?”
“我们是新闻媒体嘛,能直接出结果当然最好,不过更重要的还是吸引广大读者的注意哦?”
“原来如此,受教了。”
然后一位金发少女就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见她手中两根铁丝呈交叉状,双目紧闭,屏气凝神,仿佛在细细感受什么:“是金属……而且很古老!”
“就等你这句话了,闪开!”
“呀!”
男青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铁锹,蛮横撞开女孩。戴墨镜的短发女人怒斥对方抢跑,随即与外表儒雅的中年男人同样手持铁锹扑了上去——所以说那铁锹到底哪里来的?
“听好喽?挖到东西的话要平分!”
“切,你嘴上这么说,其实是最有可能独吞的那个吧!”
“脾气真是火爆呐,年轻人,听我一句劝,这么着急对心血管不好哦?”
“呸,要你管!死二道贩子!”
三人合力吭哧吭哧拌嘴刨土,一个漂亮的大姐姐手持相机转来转去咔嚓咔嚓拍个不停,金发女孩委屈巴巴捂住胳膊让开位置,黑发美少年惆怅地站在远方观察。最上叶月慢了一步,没能抢到铁锹,最专业的考古学副教授只能守在旁边,瞪大眼睛,双手紧握,唯恐谁一铲子下去磕坏了古物。
七濑美雪小心翼翼地躲在竹马身后:“阿一,好可怕,大家的眼神突然就变了……”
“……”
金田一是第一个通过探测术察觉到此地有异的人,现在看见那一双双涨满血丝的眼睛,最初的喜悦早已消失不见。
五木阳介不以为然,身为自由记者,他已经叼着烟开始构思初稿,随口感叹道:“这就是宝藏的魔力啊!”
“什么?哪里有金属?怎么就古老了?”和树满心满眼的迷茫,“他们怎么那么激动呀?宝藏又是怎么一回事?”
金田一莫名其妙地回头:“刚才不是有介绍吗、啊,是你们!”
这对青梅竹马终于发现朋友来了,四人聊得热火朝天,金发女孩踌躇片刻,主动上前打招呼。她叫美浦艾米丽,是不动高中一年级新生,金田一他们的学妹。在大人卖力的掘土声中,艾米丽热心向新人安利自己手中那两个细铁棒、啊不是,是探测术必备的仪器探测棒。
“探测术原本是为了寻找地下水而发展出的一种技术,就算没有经过特别训练,这种潜在能力也是人人都有的,所以只要按照方法来做,任何人都能取得一定程度的成果。”
和田紧紧盯着那边的土坑,周到地补充:“艾米丽出生于探测术代代相传的家族,从小接受大量训练,她能够比金属探测仪更加准确地说出地下埋藏物体的材质与重量。怎么样,很可靠吧?”
这是人类能做到的地步吗?两名少年敬畏地注视着那其貌不扬的探测棒。
伏特加不甘示弱,撇撇嘴进行补充说明:“这种戏法在天草地区还挺流行的……”
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联想到这群无聊的家伙在做什么,这波啊,这波是家学渊博。
“探测术不是戏法!”艾米丽气鼓鼓反驳,“越南战争的时候,它曾经被用于探测地雷!还有哦?之前在东京的武藏村山市,自来水管理局员工还用它寻找地下的自来水管!”
那为什么现在不推广使用啊?是因为探测地雷的仪器比两根细铁丝还要便宜吗?还是找地下水管太简单,看一眼过往工程图纸就能确认具体位置,根本用不着呢?
伏特加懒得费口舌跟小丫头扯皮,他自顾自履行导游的职责,进行更加全面客观的科普:“探测术历史悠久,为了获取使用探测术的资格,以前甚至还得通过国家考试。有一种说法认为,对于在世界各地传播天主教的传教士来说,探测术与医学、农业知识一样是必修科目。用探测术找到水脉或水井,宣称是神的奇迹,这样传教也会比较容易吧——当然这只是传说——在禁教令发布前,在天草有一座叫学林的高级神学院,专门用于培养日本传教士,那里会教授探测术。两位先生要是感兴趣,我们之后可以去参观遗址。”
皆川先生以及黑羽先生愣了愣,猛猛摇头摆手拒绝。他们不在意神学院,他们感兴趣的是探测术。
和田瞥了眼装死的五木,开口进一步解释:“如果当初埋葬财宝的天主教徒中有人擅长探测术,说不定就会以此为藏宝的前提,好让天主教徒而不是幕府军找到遗产,最上小姐是这么说的。”
“哇,探测术真有那么厉害吗?”隼虚心求教。
金田一挠挠脸颊:“我说不清楚啦,反正走到那个位置,衣架就自动交叉了。”
“……衣架?”
“因为探测术所用的工具有灵摆和L型探测棒两种,探测棒用普通的金属棒就行了!”艾米丽虽然生气臭大叔出言侮辱家中秘术,但与其同行的两个同龄人这么感兴趣,她对此相当满意,“我们今天用的是金属衣架哦?就是去洗衣店消费会附赠的那种!新手容易握太紧,把圆珠笔的笔管套上去,然后把探测棒长的那部分对准前面,心中默念想要寻找的东西,在调查地点慢慢行走,观察反应。反应模式有很多,基本的就两样,‘交叉型’与‘展开型’。”
金田一插嘴道:“我刚刚那是交叉型吧?两根铁丝搭在一起了。”
“没错!学长真厉害,第一次用探测术就成功找到东西啦!”
“诶?这不是还没确认有发现吗?”美雪回头,那仨还在后面卖力挖土呢。
隼挑挑眉毛:“美浦小姐相当有信心嘛!”
“哼哼,我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哦?”
伏特加不以为然,和树跃跃欲试,美雪见状大方地把自己的新手体验装递了过去,隼消停了对金田一装备的垂涎欲滴,兴致勃勃想先看阿熏玩。
众人积极围观,和树紧握圆珠笔笔管,按照美浦小姐的教导,定下心来,不断默念“宝藏宝藏我要找宝藏”。拟人的躯壳内部,魔力勤恳运转,人眼看不见的黑气喷涌而出,汇聚在两根细铁丝上,“咻”的齐齐转向某一个方位。
“咦,好顺利哦!”
和树小声欢呼,眼见探测棒突然开始胡乱摇摆,大家忙叫他专心,少年赶紧咬住嘴唇,用力想宝藏的事,探测棒又哼哼唧唧乖巧转了回去。
“这真的是探测术吗?”艾米丽略感迷茫。
金田一大大咧咧回答:“管他呢,探测棒动了不是吗?”
“走走走,我们快去看看。”隼骄傲极了,不愧是阿熏,他超棒的!
五木先生想了想,迈开腿顺利混入年轻人的队伍。和田职责所在,纵使好奇,也不得不留下来蹲守成人组的挖掘结果——起码这边确认了有古老金属,皆川君那边是什么尚且不确定。
五个高中生加上俩大叔的奇怪队伍没走多远,便在草丛边上停了下来。探测棒停止转动,骄傲地比了个叉叉,提醒大家已经抵达目的地。
隼有点惊讶:“这么近?那个,我们找点工具动手挖一挖?”
探测棒赶在所有人表态前飞快旋转,似乎在表示拒绝。
和树认真揣测探测棒的意思:“探测棒先生,你是说不用挖,宝藏就在地面上吗?”
探测棒满意比回叉叉。
“这真的不是探测术吧!”艾米丽崩溃大喊。
美雪精神恍惚:“我为什么能看出两根细铁棒的情绪?”
“地面……非要说地面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就只有它了吧?”五木目光呆滞。
人们低头,与那只双目圆睁的死老鼠幽幽对视,无语凝噎。
“阿熏,你之前在想什么啊?”
和树吸吸鼻子:“宝藏。”
“……”
“我就说探测术不靠谱吧?”
伏特加无视掉愤怒的探测棒,任凭那两根细铁丝气到快要螺旋升天,都在坚持发言诋毁探测术——谁让它当年没帮他找到天草财宝呢?粉转黑了属于是。
你够了!我忍你很久了!
艾米丽杀气腾腾卷起袖子,露出细瘦的胳膊要跟人高马大的导游先生拼命。金田一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树枝扒拉死老鼠,美雪一脸嫌弃,试图制止竹马,五木先生笑得泪花都出来了,最后还是隼心疼蔫哒哒的挚友,鼓励他再试一次。
“总不可能次次死老鼠吧!”大高个振振有词。
“那、那我再试试。”小矮子深吸一口气,疯狂默念“下一处宝藏”。
真是个贪婪的孩子啊(误),探测棒老练地叹气(?),麻利指向下一处珍宝(待定)的所在地。
一群人跟随指引走进小树林,然后发现了一只死蜥蜴。
“……”
和树气圆了脸,不等朋友组织好语言,捏紧笔筒咬牙默念“下一处”,紧接着他们在石板路上瞧到一条断气的小蛇。再来、死青蛙,再来!死兔子!最后一次!死野鸡。
“至少。”伏特加都快心疼这倒霉孩子了,“每次发现的尸体都不一样,对吧?”
探测棒欣慰地冲傻大个点点头,知己啊,老夫的苦心简直感天动地!
感没感动天地无从知晓,和树反正整个人彻底灰败了,缩成一团蹲地上自闭。罪魁祸首查理先生心虚地移开视线,哈、哈哈,这怎么能怪我给儿子的魔力是死亡属性的呢?巧合,巧合而已。围观群众从最开始的震惊,到看热闹,再到最后满心怜爱,纷纷上前安慰。隼笨嘴拙舌不知道该怎么劝,急得快要原地起飞。
有了!
海妖眼睛一亮,从阿熏手里抽出试图偷摸狗头的探测棒,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大声宣布:“错的不是阿熏,是这个世界、啊不对,我是说错的是这俩探测棒!”
“……啊?”这是众人。
“啊?”这是和树。
啊?这是逐渐被塞壬魔力侵染的探测棒,啊,主人二号说的对呀!
“不信你们看我试试!”
隼本来准备用风作弊,但是探测棒格外积极,希望将功折罪,隼还没装出默念的姿态呢,就果断指向了某个目标,突出一个猝不及防。没没没没关系,模样神似黑羽乾的少年终于有了一次急智,表面镇定地想,先顺着它走,到时候东西要是太好,我就强行让风改向嘛!
探测棒自信锤胸,潇洒指向前方:相信我,这次绝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