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全然未考虑过女儿的,满心里只想着如何不让闫峥来责怪自己。
她是怕了,怕了这病,她见多了这病带来的苦难,不敢再去面对,更是做了错误的决定,远离家人,独自远走。
可闫峥在李氏死后,也未再娶旁人,李氏于他,终究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也许这才是李氏想要的,她怕闫峥知道一切后厌恶了她,更甚者会去责怪她,她在最好的时候离去,便能让闫峥只记得最好的她。
可一个大男人,去照顾一个小女娃,大家都以为他熬不过去的,没想到,他竟是撑过来了。
可家里没个女人打理,终究是不行,是而总有人来说亲,闫峥虽是人缘不佳,可大小也是个朝廷命官,自是人人都想与他搭上关系。
可闫峥却是不给任何人面子,硬是拒了所有来说亲的人家。
本来日子要是这样,也过得下去,许是天不遂人愿,即使是闫峥那般努力,却仍是少不了磋磨。
闫峥被朝廷派往西疆赈灾,将女儿留托同在都城里的远亲照顾,未想到竟是因此行遭了灾。
那年,西疆大旱,百姓们颗粒无收,眼见着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当时的圣人体察百姓疾苦,特从国库中拨款二十万两白银出来赈灾。
本来也不是非闫峥不可的,可闫峥他那日上朝时,正巧圣人问话无人应答,闫峥向来古道热肠,见此情形更是热血沸腾。
也不等等,看看朝廷诸官的风向,便上书毛遂自荐,圣人见他言辞恳切,平日里又是耿直性子,哪有不允的道理,便将此差事交给了他。
闫峥奉旨前往赈灾,运送朝廷拨款的二十万两白银,以解西疆百姓的燃眉之急。
本是功德无量的一件大好事,办成了便能得圣人青眼,闫峥宦海沉浮这好些年,如若是此次事情办的妥贴,便也到了升迁的时候了。
这样的大好事儿,怎的满朝文武都不敢揽下来,最后竟是闫峥这个不上不下的小官得了去?
实则西疆并不太平,西疆民风剽悍、人人都有个强健的体魄,且不说都城到西疆这路途遥远,运送起来可得好些日子,这一路上不太平的地界儿可不少,如若是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可哪知,在运送白银去往西疆的途中,遭遇了悍匪。
一行人是谁也未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劫官队,以往商人旅客路遇劫匪,这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儿,可官队,这可是朝廷的队伍,劫持了这个,可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里了。
那群劫匪人人都有个强健体魄,虽是带着面罩,可那一口西疆口音,是怎么也瞒不住。
闫峥心中有了猜测,却也不愿当着众人的面儿揭穿,便朗声道:“也不知诸位好汉都是什么地界儿来的,在下与一众同僚在此过路,还请诸位让路。”
闫峥是客气的很,可那劫匪却不一定领情,为首的道:“我们是来劫银两的,可不是来让路的。”
话毕,劫匪们俱是哈哈大笑。
见他们如此冥顽不灵,闫峥也没了法子,也不愿再与他们说理了,道:“你们若劫了官队,那便已是丢了半条命了,如若是你们今日放我们走,我们便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如何?”
劫匪就是劫匪,闫峥纵是再循循善诱,却也改不了骨子里头的匪气。
见闫峥如此耐心,那为首的劫匪便也解释道:“干这一行本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脑袋早就不在自己手里了。”
见他如此执拗,闫峥心知是劝说不得了,便联合众人拼死保护朝廷赈济,此举却是激怒了劫匪,以至于整支队伍几乎无一幸存,除了闫峥。
许是闫峥的据理力争虽未说服劫匪,他的气魄却是折服了众人,也或许是劫匪嚣张,想留个人给朝廷报信,是而劫匪给他留了一条命。
然,闫峥回到国都,不仅未得到任何慰问,却是见到君王震怒。
朝堂之上,闫峥据理力争,费尽了口舌,却也只保住了女儿的性命,只得是独自一人抗下罪责,不祸及家人,已是他能挣到的最大好处了。
那远亲得知了他的情况,是眼巴巴地带着他女儿来狱里探看,两方一见,皆是红了眼眶。
问起路途中的细节,闫峥却是闭口不提,只说这是他的过失,若不是他未尽职尽力,赈济款怎会被劫走?
闫峥如今身陷牢狱之中,心思却全是记挂在女儿身上,这世间除了她,便再没了可牵挂的了。
如今已是死囚,家中那些薄产皆已充公,因而什么也未能给女儿留下,闫峥见了她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心里头更是心疼不已,她一个姑娘家家,日后没点嫁妆压箱底,可不得被富家看轻了去。
闫峥是思虑万千,却也无余力去为女儿铺路,心里不禁有些内疚来。
他那女儿年纪小小,怎会懂得这些呢,可他那远亲却是无言以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
其实闫峥应是开心的吧,毕竟那年他妻子去世,他可是伤心了好久,如今可是能去陪妻子了吧。
国库中的钱财皆是取之于民,用以赈灾也是用之于民,这才算是用在了正途上,可偏偏是在中途被劫走了。
圣人没了法子只得是遣了人去追,也不知能不能将那些救命钱追回来,还全队人都没了,偏偏就闫峥一人回来了。
帝王之心最是深沉,如此怎能叫圣人不疑心呢?
是而,闫峥必须死。
只可怜了他那女儿,没有了双亲,那时应当是感觉天都塌了吧,以往家中虽不富庶,却也是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
而今,父母都故去了,许是见她没了靠山,人性的丑恶嘴脸被放大,那远亲也渐渐淡忘了她父亲的嘱托,甚至觉得闫峥的失职给家族蒙羞。
将那孤苦无依的孩子暗地里卖给人牙子,几经转手,卖给一个西疆人家当童养媳。”
话已至此,喜鹊是说的泪流满面,陆青婉却是久久回不了神。
她说的许多事情,好多是连陆青婉都不曾知道的,可喜鹊说来,语气却是那般熟捻,更是让人疑惑不解。
陆青婉也来不及追究朱砂之事,忙问道:“你究竟是谁?”
喜鹊却是一脸悲凉,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