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己家的钱没丢,唐禾兴的脸色瞬间就由惊转喜,他不假思索的就将那把钱都揣进自己口袋里,然后走到丰年跟前,一边推开他老伴揪着丰年耳朵的手,一边和颜悦色的小声问道:“丰年,这些钱你是在哪里偷的?你老实说,我绝对不打你。”
其实早在跛脚老太把钱袋子扔给丰年的那一刻,他就猜到自己藏钱的事被发现了,于是他就在心里快速的思索应对之策,可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他要是说是偷别人的,不但要不回钱,有可能还会被唐禾兴以教育他做人的名誉揍一顿。
“舅爷爷,舅奶奶,我没偷别人家的,这些钱都是我自己的。”
“你胡说,”唐禾兴瞪着眼喝住了丰年,但声音却压得很低,“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呀?还不老实交代?”
“我没胡说,这些钱是我奶奶给我的。”
“你个小砍脑壳的是想哄鬼吧,”跛脚老太也压低声音骂道,“你奶奶都死了好几年了,她怎么给你钱啊?看来你又想挨棍子了。”
“舅奶奶,我真的没骗您们,这钱是我奶奶过世那天早上亲手挂在我脖子上的,这小荷包也是她亲手给我做的。”
听了丰年的解释,唐禾兴迟疑了片刻,又悄悄跟他老伴对换了一下眼神。突然,他使劲拍了一下身边的桌子,故意大声呵斥道:“小畜牲,你还敢撒谎,还不快给我跪下,这些钱明明就是偷你伯爷的。”
“对,这些钱就是你伯爷的,”跛脚老太也跟着附和,“上次他回家就说丢了钱,我们都以为是掉外面了,原来是被你这个小挨千刀的偷了。”
见唐禾兴老两口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还一唱一和的说出了这么些话,丰年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急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却不知道说什么。
“舅爷爷舅奶奶,我……我没偷伯爷的钱呀。”
“你还不承认,这些钱明明就是你偷他的……”
院子里的大人小孩们听到唐禾兴两口子说丰年偷钱了,都纷纷走出屋来看热闹。跛脚老太见大伙都来了,就赶忙打开屋门假意出去院子里找棍子,意在让大家看到屋里的情况。而唐禾兴则一把揪住丰年的耳朵,将他从屋里拽到院子中央跪着。
“你承认不承认?”唐禾兴故意嚷的很大声,“你要是敢抵赖,我就打断你的腿。”
“亲家哥,怎么啦?”秦老四端着饭碗站在一旁一边吃一边问,“这小寡崽儿又犯什么事了?”
“亲家老弟,你是不知道啊,”唐禾兴故作痛心疾首的回答,“这小子要气死我了,他竟然学会偷钱了。”
“什么,这小子改行做三只手(小偷)了吗?”
听了秦老四调侃的话,丰年赶忙为自己辩解。
“舅爷爷,我刚才跟您说了,这钱是我自己的,我没偷……”
“啪……”还没等丰年说完,唐禾兴一个大耳瓜子就打在了他的脸上,“你还敢狡辩,我们家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你竟然敢偷你伯爷的钱,看我不打死你……”
唐禾兴说着,又连续给了丰年两个大嘴巴。正在堂屋里养病的秦老二听到院里的动静,打开门扶着门框哑声哑气地问道:“亲家,这小崽子……偷谁的钱了?”
“亲家公,”唐禾兴赶忙回答,“上次得福他们两口子把你从城里医院送回来,因为天气有点热,得福就把外衣放在我这里,没一会儿功夫他回来就说兜里的五十几块钱不见了,我们还以为是掉外面了,原来是被这小畜牲给偷了。”
“是呀,”跛脚老太也跟着附和,“这小挨千刀的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我家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他竟然还偷得福的钱。”
“舅奶奶,我没偷,那些钱是……”
说到这里,丰年没有继续往下说了,因为他一下明白了唐禾兴老两口的用意。若是从前,不管是不是他偷的,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承认,因为这是唐禾兴的规矩——承认了就少挨打。可这次丰年却犹豫了,因为这些钱是奶奶留给他的,他要是承认是偷唐得福的,那这些钱永远都不属于他了。可他要是不承认,那么今天这顿毒打是绝对不会轻松的。
见丰年不说话了,跛脚老太赶忙将她从院墙角拿来的竹棍递给她老伴,唐禾兴也默契的接到手里,二话不说就先照着丰年的屁股“啪啪啪”的上来了几下。
“你承认不承认?”
尽管唐禾兴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让丰年胆颤心惊,可为了保住奶奶留下的这笔钱,他还是暗自下定决心——死不承认。
“你个小短命的,还不快说,是不是偷你伯爷的?”
唐禾兴一边大声逼问,一边朝着丰年身上又是一阵猛抽,可丰年不但不承认,还异常平静的回答:“我没有偷别人的,那五十三块二毛钱是我奶奶留给我的。舅爷爷,你们还是还给我吧。”
见丰年不但没有像以前那样按照自己的意愿承认,反而是用一副淡然自若的口吻向自己要钱,唐禾兴这下真的恼羞成怒了。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呀,今天我就成全你……我打死你个小畜生……我打死你个三只手……我打死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唐禾兴一边气急败坏的大骂,一边使劲的抽打着丰年,第一根棍子断了,他又接过跛脚老太递来的第二根,第二根打断了,他又举起了第三根……一连串的抽打并没有让丰年屈服,他依旧咬着牙跟唐禾兴死磕到底。
“你个小短命儿还不承认,你想嘴硬到底,我就一直打到你承认为止……”
唐禾兴一边喘着气大骂,一边又拿起一根更大的棍子重重地打在丰年的身上。他认为只要再多打断几根棍子丰年就会像之前那样乖乖屈服在他的棍棒之下,可事实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在连续打断了六根竹棍后,丰年早就遍地鳞伤,鲜血已经染红了他背上的衣服,屁股上的裤子也被棍子抽打破了,可他依旧卷缩着身体跪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拽着衣角,死也不肯承认。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秦氏兄弟和他们的家人,以及站在窗前观望的唐禾茂两口子都被丰年的倔强震惊到了。他们谁都没想到一直都是唯命是从的丰年这次竟然会坚持那么久,而且全程都没有哭过一声,更没有求饶。
“你……你还……还不……不承认吗?”
唐禾兴已累到气喘吁吁,可丰年还是不吭声,此时的他就像一块跪在地上的顽石,任凭唐禾兴手里的棍子如疾风骤雨般抽打,他自岿然不动。在屋里观望的唐禾茂实在看不下去了,推开窗户劝说道:“钱已经找到就算了吧,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是呀亲家二哥,”秦老四也跟着劝说,“这小子嘴硬,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你就饶了他这次吧。”
看到鲜红的血液已经渗透了丰年背上的衣服,一直都喜欢挑拨离间的秦老二也有些疑心不忍。他拄着手杖慢慢走到唐禾兴跟前,用沙哑且含混不清的声音劝说道:“亲家,算了吧,知道他……长了三只手,以后咱们都……防着点……就行了,这小子……是铁了心……不肯承认,你再怎么打……也没用了。”
其实从打断第三根棍子时见丰年还不承认,唐禾兴就明白这次屈打成招已经不可能成功了,可为了面子,他只能继续演下去,现在大家都出言劝阻了,他也只好就坡下驴。
“亲家,你说的对,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我是管不了了,”唐禾兴说着,丢下手里的棍子,故意大声对丰年喝斥道,“这次就看在大家的份上饶过你,还不快给我滚起来。”
丰年没有动。
“你耳朵聋了吗?快给我滚起来。”
唐禾兴依旧大声呵斥,可丰年还是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在场的人见此情景都感觉到了反常,因为大家都知道,平时只要听到唐禾兴的呵斥,丰年就会像受惊的小鹿一样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回应,可今天被打得这么严重,他竟然一声不吭,这会儿连动弹都懒得动弹了。
“丰年,”秦老四劝说道,“你舅爷爷让你起来,你就快起来吧,别跪了。”
见丰年依旧没有回应,秦氏兄弟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得有些严肃了。一旁的跛脚老太以为丰年是故意跟他老伴对着干,就大骂道:“你个小背时倒运的还不快起来,难道还要我们求你吗?”
丰年还是没有动弹,这下跛脚老太也感觉不对劲了,她走上前拉了拉丰年的手臂,想叫他站起来,可她没想到她这一拉,丰年身子突然一斜,竟缓缓地倒在了地上。这下可把她吓得不轻,她慌忙俯下身子叫道:“你……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装的?”
“亲家哥,这小子怎么了?不会是昏死了吧?”
见秦老四一脸惊愕,原本还不以为然的唐禾兴也感觉到了异常,他赶忙俯下身子查看情况。站在窗前的唐禾茂见情况不妙,也从屋里跑出来将丰年抱在怀里焦急地询问:“丰年,丰年,你怎么啦?你醒醒……”
原来,这次唐禾兴下手实在太狠,竟将丰年打晕了,这下可把他们老两口吓得不轻,纷纷跪在地上呼喊:“丰年,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
“掐人中,快掐人中……”
“不行呀,快拿点凉水来喷一下……”
一阵手忙脚乱后,丰年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些钱……是我的。”
丰年有气无力的说完,又晕死了过去。唐禾茂见状,赶忙将他抱起往唐禾兴家屋里的床上跑去,还一边对秦老四吩咐道:“老四兄弟,麻烦你去把卫生员叫来给他看看,这情况不妙啊。”
秦老四听罢,二话没说就跑出院子去叫人了。而唐禾兴和跛脚老太也被吓得面如土灰,俩人慌慌张张的跑进屋里打开电灯,并将丰年床上的破被子铺开。就连那病歪歪的秦老二也拾起丰年掉在地上的鞋拄着拐杖跟着进了屋里。
轻轻将丰年放到床上趴好后,唐禾茂就开始查看伤情,可唐禾兴老两口似乎已经被吓懵了,他们哆哆嗦嗦的站在床前,像两根会打颤的木桩钉在原地挪不动脚。唐禾茂见状,大声呵斥道:“你们还愣着发什么呆啊,快去烧上水,一会儿卫生员来了要给他擦伤口。”
听了唐禾茂的话,唐禾兴和跛脚老太才从恐惧中反应过来,都争着去灶台前烧水,秦老二也把他老伴叫来帮忙了。
“快拿剪刀来……”
尽管不知道唐禾茂要剪刀干嘛,可唐禾兴还是赶忙从柜子里拿来,并一脸惊恐地问道:“幺弟,你要剪刀干啥呀?”
“还能干嘛?当然是把衣服剪开看看伤势……”
一听到要剪掉衣服,原本还一脸惊慌的唐禾兴突然不慌了,他瞪大眼说道:“这可不行,剪坏了还得重买一件呢。”
“是啊,”正在灶台前烧水的跛脚老太也极力反对,“这衣服补补还可以穿,为什么要剪坏呢?”
“我说二哥二嫂,难道你们是坐在茅坑里不知道屎臭吗?都到这个份上了你们还在乎买件衣服的钱呀?不是我吓唬你们,要是弄出人命来,你们两口子就等着吃枪子吧。”
一听到要吃枪子儿,刚才还横眉竖眼的唐禾兴立刻又紧张起来。
“好好好,幺弟,我听你的,你……你剪吧,我我我不在乎,不在乎……”
跛脚老太也被“吃枪子”这几个字吓得不敢再吱声。
丰年的衣服裤子都剪开了,可凝固的鲜血已经将他被打烂的皮肉和衣服裤子粘连在了一块儿。唐禾茂每把衣服裤子往下拉一寸,丰年都会疼的表情扭曲,全身抖动,汗珠也大颗大颗的往下滴,但他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经过十几分钟的轻拉慢拽,衣服裤子终于脱下来了。这时,秦老四也把卫生员请来了。
仔细的检查了丰年背上和腰上那几十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后,卫生员震惊不已,他忍不住责备道:“二伯爷,您下手也太狠了,就是打个牲口也不至于下那么重的手嘛!”
“我我我……我是不……不想打他的,是他偷……偷我家的钱……而且还……还不承认……”
见唐禾兴还在狡辩,卫生员说道:“别解释了,快去倒盆热水来,我先帮他清理一下伤口,再涂点消炎药,然后打两针止疼针,包扎好了让他好好睡一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