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埋伏
百里敬回来后，向白崇一禀报了此行的状况，道：“司徒接到国书之后，岂敢怠慢，立即派出两千弟子交给胡安统领，火速赶往伊督去了。”
白崇一并未回答，只是淡淡地说道：“将雨浓和三长老叫来。”百里敬本以为此次特殊的任务算得上一些征兆，不想白崇一竟是这样不咸不淡的反应，一时就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悻悻地出门去了。到如今这副情形，白崇一的眼光已顾不及注意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的反应了。
片刻之后，白蕙、雨浓便到了殿上。白崇一看着二人，不由得心生寒意，这才几日的光景，手下的九个长老、几十名得力部将便被石三等人残害得只剩这几人了。对于仅剩的两人，白崇一自然倍加珍惜，主动迎上前去，强打起精神道：“你们来了！是时候要与新党算总账了。”
白蕙脚步明显顿了顿，像是十分不情愿听到这样的话。白崇一又道：“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两个做好准备了吗？”
雨浓转头看了一眼白蕙，道：“此一战必是终极之战，只能胜不能败！”
白崇一又看了看白蕙，问道：“三长老有什么要说的吗？”
白蕙犹疑了片刻，还是说了老实话，道：“我以为，还是要留一条后路，进可攻、退可守，再不济也能留住薪火，以保万全。”
雨浓心头一紧，不想白崇一却问道：“你以为哪里算得上退路呢？”
白蕙道：“向阳城、登州，再远的便是伊督。然而，伊督正被白楠、白无双围困，不知能坚持多少时辰。”
白崇一淡淡地道：“有白无名应援，不会有什么闪失的。”见白蕙面上有些不自然，便又改口说道：“我已安排司徒去救了，你不必担心。”
白蕙投来感激的目光，这才完全放下心来。白崇一又道：“本可以不必商议，然而如今只剩下我们三人，终要相濡以沫，同进共退。”又苦笑一声道：“没想到堂堂天下第一大门派，竟落得无人可用的境地。唉！徒增烦恼，不想也罢。你二人如今是无出其右的心腹重臣，必然要与我同心同德。雨浓，如今京都还有多少弟子？”
雨浓上前一步道：“长老一人、代长老一人、堂主九人、辅长老两人，内院弟子七千四百余人、外院弟子一万二千人。”
白崇一看着白蕙道：“三长老！你引七千四百内院弟子，五名堂主，作为主力，护卫在我左右，但见石三、周毋庸等人，便上前接应。”又向雨浓道：“你引堂主三人、外院弟子八千人，护卫右翼，见有清风、古族弟子等，便上前招呼。至于白灵儿等人，你们不用管，交给我便是。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有几分修为。”
又向身边的弟子道：“去将百里敬叫来！”不消片刻，百里敬便趋步入殿，向白崇一施礼道：“宗主叫我！？”
白崇一问道：“你可知宗门的处境吗？”
百里敬抬眼看了一眼白崇一，又看了看左右雨浓和白蕙的脸色，想了想道：“恕弟子直言！如今宗门，算得上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哦！？”白崇一不由发出一声惊呼，问道：“何以见得？”
百里敬道：“自家之事，子女必然感应，何须亲见呢？只恨自己身上本事不够，不能替君父分忧！”
白崇一感其真诚，道：“有这份心思就足矣，叫你来之前，我将族中弟子已安排给了他两个，不过还预留了一些给你，望你好生把握，打出个开门红来。”
百里敬心里一紧，领命道：“谢宗主！”
白崇一道：“你先不要谢。这四千名弟子不能稀里糊涂地交给你。须是叫你做个先锋，探一探新党的虚实，你愿意吗？”
百里敬慷慨道：“为家为国，何辞艰险？大战之时，我必身先士卒，为宗主和诸位长老蹚出一条血路来。”
白崇一道：“好！能够临危受难，实乃大丈夫之举，我便将五长老之位暂为你留着，只望你能安然回归，坐等印绶。”
百里敬更是激动非常，向白崇一拜了又拜，领了先锋的头衔。白崇一看了看三人，道：“既已安排停当，你等稍作整顿，后日一早，便随我从肆风口出关，攻打雍州。”
白无名带着几百个弟子从向阳城待了几日，又转战罗伽山，见山上的许多家业，无心前进，便有意无意地拖延时间，竟这般长久留了下来，做了山上的土皇帝。
是日一早，白崇一率领雨浓、白蕙、百里敬等数以万众，浩浩荡荡出了京都，往东北方奔袭去。还未到肆风口，便远远听见幽咽之声，像是巨人望天恸哭，不知所求何事。白崇一闻之，心里不由得悲戚起来，然而面对着他们，又不肯以柔软示人，只能轻轻发出一声哀叹，继续向前赶路。雨浓倒是体贴，专程从自己营中飞到身边道：“此地之气乃西承厉风，所以有销魂蚀骨之威力，此前我已安排弟子查探了数次，并不见新党陈兵。百里敬堂主在前开路，也就轻松了些。”刚说完，只听前面一阵喧嚣，其中还夹杂着几名弟子的惨叫声。白崇一立刻提起警觉，雨浓纵身向那声音来处飞去，片刻便又折返回来，满脸轻松地道：“是那些弟子，有些修为不济，又涉世未深，未做足防备，被风吹伤了，我已将他们妥善安置。”
白崇一也放了心，对雨浓道：“你盯着些，别出了什么差错。”雨浓从命而行，从前往后，吩咐弟子们尽皆祭出真气抵御劲风，随即又回到原位，率领本部弟子紧随百里敬之后。行军过半时，前军再度传出一阵喧闹声，雨浓纵身赶上前，只见一群人在百里敬的带领下擒住一头硕大的蛊雕，它正仰躺在地上，张牙舞爪，作势要将几人全吞进腹中。
雨浓皱了皱眉头，对百里敬道：“切不可再度喧闹，否则惹恼了宗主，我们都要遭殃。”百里敬不以为意，只是斜眼看了看他，不作回答。待雨浓转身回去，他便来了气势，嘴里骂骂咧咧地道：“靠着在主子面前摇尾乞怜，不择手段残害同门，算什么东西！”说完，一剑封了那蛊雕的喉咙，继续向前赶路。
再向前行进，百里敬便进入一处峡谷，两边若斧头直劈开了似的，高耸入云，峡谷地下，水声隆隆，想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所历经之处，两岸兽鸣不止，与峭壁间来回跌宕，显得极其空旷。百里敬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眉头不禁深皱，脚步也慢了下来，向左右弟子吩咐道：“此地是极佳的埋伏点，务要谨慎些。”如此战战兢兢通过峡谷，前方天地豁然开朗，心里也随着倏地开阔了起来，方欲舒展，只听身后数声呼啸，分别从左右两边的崖壁上冲下几个人来。百里敬调转不及，被他们截杀了许多弟子，自己这一支先锋军也自然被隔离开来，成了一支孤军。他正要翻身去迎战，却听闻身后一阵喧嚣，是清风带着些弟子杀到了。百里敬大惊，来不及组阵势，便上前与清风斗在一处。
若论修为，百里敬在宗门中也算得上顶尖的高手，否则也不至于高傲自负，不将雨浓、抱扑子等人放在眼中。因此，与清风也能够交得上手。二人缠斗多时，身后那些弟子也冲进白元大军之中，纵横穿梭，肆意搏杀。百里敬立功心切，一心想要取个开门红，却不想遭人埋伏，真真的出师不利。越是这般情形，他便越是沉不住气，对清风用尽了杀招，妄图一招制敌，没想到清风却恰恰相反，以慢打快，见招拆招，将他拖得渐渐远离了大军。待领悟时，已为时已晚了。清风冲他邪魅一笑，一团真气在胸前快速凝聚，拉近了彼此间距，猛地一推，打向百里敬。这一招既快又猛，让百里敬来不及应付，重重承受下了。胸口瞬间塌陷下去，五脏六腑、精血肉糜尽从七窍中喷溅而出，随即尸身直直从半空跌落下去，被山中的猛禽赶上去，叼回洞中。
清风自言自语道：“这厮忒弱，也不经打！”又纵身赶上战阵，与弟子们一同围剿搏杀。用不多时，便浑身沾满了鲜血，将三四千白元弟子一举全歼了。
此刻的另一端，也已斗了多时。新党打头阵，前来拆分的，正是石三、赤羽和白灵儿三个。他们一人将百里敬的先锋军切分出去，交给了清风，一人将紧随其后的雨浓与前后隔绝开，交给了石丫。随即又快速赶上前与最后一人会合后直面白崇一。
清风杀得兴起，很快便结束了战斗，又赶去石丫那里助阵。双方再次搏杀在一起。
雨浓虽位极人臣，极受白崇一器重，然其靠得主要是所谓谋略而并非境界，在这等战场上，他既没有拿得出手的修为，也没有足够的经验，一看见血人一般的清风疾驰而来，心里便着了慌。身子不由得想要撤离，好在帐下有几个堂主有些修为，且那些弟子也都是他私下精挑细选的，尚有一战之力，与清风、石丫等人斗在一处，他躲在弟子身后斗了几个回合，果然趁机逃窜了。
白崇一并不是不想施救，只是此时的他也早被石三、白灵儿、赤羽绊住了手脚，一时脱不得身。白蕙是全军中唯一能够有机会列成波月阵的。她身处阵关之中，想要各个击破，先冲着清风这边发力。半天中乌云压抑，中间各个发力，将两边山峰震得颤颤巍巍，几乎要倾斜而下。随着白蕙催动，一条巨大的银龙在乌云间穿梭，若隐若现，倏忽间冲破云层，张牙舞爪向清风、石丫冲将过来。正待即将捉住他们时，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巨口利爪之下，正是周毋庸。他生生接住那条雷光，相触之间，发出震天响声，在山谷回荡之下，显得更加气势恢宏，竟震得山体晃动，断石纷纷滚落，砸入下面的河道。
周毋庸从一团烟尘中缓缓升空，虽被震碎了衣衫，面上却是极淡然，对着白蕙说道：“你怎忍心对白魅下手？”
白蕙心里一动，想要出言解释，却又觉得无须向他解释什么，只是眉眼动了动，继而丢掉杂念，一心对战周毋庸。
此时的周毋庸，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与白蕙对战也须拼尽全部气力才能不落下风。他那句话没有得到回应，仍是不肯死心，一面应付着冲来的杀招，一面高声道：“你知她是有怎样的境界吗？你们，所有人，都不及她万一。”说完，从身后缓缓抽出一把白色长剑来，其状如节节椎骨，运气时，光芒大盛，丢在半空中竟似活了一般，兀自刺向白蕙。
看到这胜邪仙剑，白蕙忽然想起白魅来，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若说白灵儿是主动出走、罪有应得，那白魅便是被生生逼迫投敌，有谁不知她倾心于周毋庸，又有谁不知她与白泽一起曾是坚定的挺新派呢？只是为了宗门，为了报答白崇一的恩情，她将儿女之私埋在心底，默默忍受着白崇一以及阖族上下的怀疑、欺压以及任意摆布。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反叛之心，也没有过害人之心，有的只是一个希冀，两家和睦、共享太平。然而，在白崇一眼里，这便是大逆不道，不能容忍。
短暂的出神之后，白蕙被胜邪仙剑的灵气逼醒，忙操纵了波月阵前来应付。两方一番往来之后，慢慢陷入鏖战。周毋庸毕竟尚未完全恢复，白蕙实力也非同一般，慢慢地便觉得有些吃力，而那雷光一道道似无穷尽，几乎将自己环绕起来。他身处其中，左右开动，打出一片天地来，飞龙走蛇一时也近不得身。
石丫与清风二人也被白元大军团团围住，两厢缠斗之间，战死了大半弟子。石丫心善，不忍见这副情景，便一面应付着杀过来的亡命之徒，一面左右腾转，救助那些体力不支的自家弟子。打了多时，也不见溃散，二人便有些急躁，不知要战到几时。正绝望时，只见那些白元弟子纷纷呆愣了片刻，随即绰起剑来冲杀向自家人。这无异于给清风、石丫两个忽然派来数以千计的援军，本来僵持的局面又快速向新党一方倾斜。不必问，定是媃儿施展神威了。
那逃窜了的雨浓，并没有像白无名那般逃得彻底，而是沿着来路悄然返回都城。如今偌大个城池变得空荡荡的，原本热闹非凡的宫宇楼阁，落得一片冷清，他无心唏嘘，径往西面破庙里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