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迷乱之际,窗外略微明亮的灯光照进小小的马车车厢,照亮一团被揉皱弄脏的衣裳。
蒋方正抬眼看着“李毓灵”,跌入他眼眸的,是一张让他脑子发懵的脸。
“你…”他吃惊地下意识呢喃出声,眼睛微微睁大,浑身的血液如冰水一般流动缓慢。
方才那颗火热的心,此刻也是慢慢地下坠入无底深渊。
蒋方正不敢相信,他抽身而出,撑起自己,认真地瞧了瞧,他的目光一寸一寸,似蜗牛爬从“李毓灵”的眉眼往下到鼻子,最后落到嘴唇。
目光扫过她脸的速度越来越快,蒋方正的心被浓浓的迷茫与害怕包裹。
当他明明白白地看清皂纱下那张脸时,他就知道自己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坦然地站在毓灵妹妹面前了。
他该怎么面对李毓灵?
他甚至…没办法面对自己…
蒋方正坐起来,“李毓灵”慢慢撑起身子,光线将她的五官勉强照亮,她的眉眼间风云未退,眼神如钩。
“你…”李苏秀等看清了人,眼泪竟是瞬间滑落,偏她气还没喘匀,此时声音带着哽咽,倒是一副被轻薄的可怜模样。
蒋方正面对李苏秀控诉又责怪的样子,脑子一片空白。
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在这里,马车夫呢?毓灵妹妹呢?
酥鸭…
酥鸭!
“对、对!酥鸭…毓灵妹妹说要吃酥鸭,我来买,然后…”蒋方正在凌乱的衣服里找来找去,惊得李苏秀拿了最近的衣服盖住自己。
只是那时透明的纱裳,并不真正能掩盖住太多,面对蒋方正魔怔的模样,李苏秀开口:“方正哥哥…?”
蒋方正听见李苏秀喊这一声,翻找酥鸭的手猛然一顿,他缓缓抬眼,几乎是下一秒就一拳砸在李苏秀耳边的马车内壁上。
“砰!”
李苏秀被蒋方正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耳边回荡着他拳头与木头碰撞的声音,连带着她靠着内壁的头都被震得微微发麻。
眼前的男人喘着气,却不如方才那般的感觉。明明前一秒还跟她翻云覆雨,下一秒倒是厉声质问她来了。
蒋方正几乎是立马想到是李苏秀对他干了什么。
从始至终,他的脑海里就一直是他与毓灵妹妹在相处,是什么时候,偷梁换柱了?
“谁允许你这么喊我?”
李苏秀喊的那声“方正哥哥”,声音柔软又怯懦,听得蒋方正心拔凉拔凉的。
难道真实他喝酒昏了头…
蒋方正胸膛剧烈起伏,喘了两口气,拉开与李苏秀的距离。
平心而论,蒋方正长得俊美,放人群里是打眼的存在。
不管是方才,还是此刻,那张脸凑近李苏秀,表情虽是愤怒,但与宋启平那张毫无人气的脸相比,蒋方正显得生动又着迷。
李苏秀本不懂为何在老太君身边得宠的婢女一定要勾引三少爷,都说是因为少爷英俊,但李苏秀不以为然,如今与蒋方正待在一间马车车厢内,光是车内还没有散去的奇异的味道与身上出的汗带给她的黏腻的感觉,都让她的心脏不断加快加快再加快。
她现在懂了。
懂那个因为三少爷而含情脉脉的婢女。
原来不是她寡情,而是没遇上罢了。
蒋方正有些绝望地闭上眼,李苏秀一副受委屈受欺负的模样,蒋方正原本相信自己的心也开始动摇。
都是他的错。
他偏过脸,将衣服分出来还给属于李苏秀的那一部分,而后穿上里衣。
李苏秀眼泪还在不断往下掉,她知道蒋方正喜欢李毓灵,更知道李毓灵是个怎么样的人,模仿起来很容易。
光凭那一句与李毓灵说话的语气、声音有五六分相似就足够让蒋方正恍惚和暴怒,可想而知,蒋方正现在心里有多乱。
可李苏秀就是要让蒋方正这样乱,乱到他唾弃自己,乱到他不会再肖想李毓灵。
而她,反倒会提出让李毓灵做平妻的想法,以此来让蒋方正产生愧疚感。
那夜蒋家马车先在李家停下,而后又往前行驶,在蒋家门前停下。
蒋方正回到自己的院子,当即吩咐水要沐浴,当脱下裤子看到上边的一小块暗红的血迹时,又怔了下。
进入浴桶内,他往下躺,任由水漫过他的头顶,桶内的水哗啦啦往外流出落到地板上,蒋方正在水里一遍一遍回想从酒楼出来后的一幕又一幕。
不管怎么回想,等到了买好酥鸭上马车那里,再往后,就想不起来了。
可不管怎么反驳,他的脑海里依然记得当时血气上涌时他所见,是毓灵妹妹的皂纱没错,她半靠着,皂纱贴着她的五官,像是在羞涩,侧头不看他,脖颈处拉出动人的线条。
哗啦一声,蒋方正从水里冒出头来,热水熏红他的眼睛,脸上残留的水往下流,在下巴处汇聚,一滴又一滴砸在并不平静的水面上。
蒋方正将那裤子扔火里烧了,后又让人开酒坛,从小到大,坛子堆叠在他身边,醉酒的感觉并不能让他心里好受,指数终于有了借口让眼泪流下来。
好辣的酒啊。
蒋方正抱着坛子坐在地上,抬头便能看到廊下悬挂的灯笼。
他想起曾有一年李毓灵从京城回涿鹿来,那时似乎是因为她祖母生了一场大病,她代她父亲与阿姐来探望。
过了元宵启程,冰雪渐融,路并不算难走,等到了涿鹿,正式春季最温暖舒适的时刻。
春日里给人解闷的趣事儿很多,尤其是涿鹿,有许多关于灯会。
蒋方正叩响李家的门,将李毓灵从那个苦闷无聊的环境中解救出来,他领着李毓灵,像小时候那样往外走,只是不如幼时亲密无间,说话间还得注意旁人是否会注意到,又得自省是否守规矩。
原先蒋方正并不在意这些,但李毓灵不是,她从京城回涿鹿,变了很多。
她的眼睛依旧视物不清,但不必再蒙着眼纱;她还是喜欢看书,只是很多时候都是回味从前看过的,光蒋方正就听了两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