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媛在一店门口下车,我先回家。母亲出门,我斜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拿着手术刀,看着眼前血淋淋的罗伟安,满眼释放着求生的渴望。
母亲从外面旋转钥匙推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梦,短暂的睡眠,因为一个小梦感觉经历了好长时间。母亲关心道:
“回来就躺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点困而已,做了个梦。”
“什么梦,好的坏的?”
母亲很好奇,解梦这种事她很有兴趣,总认为梦境里看见的东西都在现实里都会有所暗示。
以前刚刚工作,母亲总认为我经常接触病人,经常遇到病逝的患者,觉得不够吉利,她经常找些可以辟邪的东西给我戴上,走出家门从哪问到某个办法,比如找点什么东西放在温水盆里让我洗手。
章媛也是,我进入个像样的单位上班,她一边高兴,另一边却介意我双手碰触过的东西,即病人的身体,包括病逝的病人。尤其在肌肤接触时,她的内心总是很难不想到那种不适的场景。
因此,我待在家里,不做饭的懒习惯,章媛和我母亲都不是很在意,知道我明明可以去做的事,比如洗菜,切肉,我做她们也不会生气。
关于这个问题,章媛跟我说过,她转达了她跟我妈闲聊时的话:
“你和其他的医生不一样,你们医院治的病人,死亡率太高了,都是癌症病人,十有八九都是救不活的,不是看感冒发烧肚子疼的普通医生。”
我母亲有点相信鬼神这些东西,如果我下班后跟他说感觉不舒适,但又说不出哪里疼痛的话,她就会怀疑是不是鬼神作怪,第一时间会想到我在医院见过接触过的病人过世后对我产生了作用,所谓的邪气上身吧,我体抗力下降了,经不住邪气侵袭。
所以,在清晨出门时,母亲很介意我去找罗伟安。她现在关心的是罗伟安的情况是否恶化,如果离死不远,而我又去见了,母亲肯定觉得不安,我很想撒点谎,可又觉得没必要。
“你早上去看的病人怎么样?”母亲道。
“情况不好,可能时间不多了。”
“那你有没有摸过他身体?”母亲道,看看问题不大,母亲更在意我是否触摸过。
“握手了,人家很热情。妈,我是医生,避免不了的,你别太放在心上,没什么事。”我建议道。
“你啊,我说什么你都不爱听。”
在老家,就算是最亲近的人过世,葬礼最后的环节,都有个洗手的项目,你触摸过死者,就必须要洗手,说不上来有什么后果,就是不吉利吧。
母亲继续问我:“癌症会传染吗?”
“看是什么癌。”
“你就告诉我肺癌会不会传染嘛?你们科室不是肺癌患者最多吗?”
“肺癌不会的,食管癌也不会。”
“还好,我放心一点了。”母亲脸露笑脸。
我以为和母亲的谈话就此结束,出乎意料的是,我父亲和母亲平时私下可能会聊些东西,我父亲不会跟我说什么,但母亲会找机会和我谈,比如这样的:
“你爸说,你经常给癌症病人治病,我们自己多想的,要是我和你爸也患个什么癌的,可就为难你了。”
“妈,你和我爸都聊些什么啊,聊其他不好么?”
“你爸那么爱喝酒,你又说喝酒会得病,我是一天一天担心你爸,每次听你说哪个哪个病人病危,都是爱喝酒的人,我就暗暗担心你爸。我以为你岳父的事你爸会收敛一点,谁知道呢,他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妈,劝不住就别劝了,劝多了又说你小气吝啬,吃喝都要严管,那样他就觉得生活没啥自由和意义了。”
“那就放任他生病啊?钢铁侠还会磨烂呢,何况肉身?”
“我劝过了,好的坏的都说了,我爸不是小孩了,如果不幸出现什么严重后果,那他也得自己承着。”我知道说这样的话是有点不该,甚至有些没人情,家人的关心,总是在争吵和不愉快中完成。
我继续躺在沙发上,母亲放下手里的毛巾,走到阳台里,打了个电话,应该是打给我父亲,问长问短,老夫老妻,正事说完就没其他事了。每次基本都是我父亲先挂断,他很不屑于在电话里长聊。
今天休息,去幼儿园接女儿放学的任务由我完成。担心路上塞车,我提前了半小时出门。
在教室门口接到女儿,班主任问是否有时间,如果有今晚有个家访。我没思考就答应了,我记不住班主任的姓名,牵着女儿的手走到一楼的教师风采墙旁停下,看到了老师的名字:“许玉珍。”我记不清楚女儿的班主任到底换了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