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黄剑打电话已经是下午六点半,正准备吃晚餐。借着喝茶的时间,就我和主任两个人,没有任何避讳。
黄剑在推着轮椅,一边接我电话,说话有支支吾吾的感觉,后面索性让他姐夫推着,他放慢脚步,不希望和我的谈话被他父亲听到。
“情况怎么样?”
“刚刚拍了片子,在等结果了。”
“方便说话吧?”
“方便的,我让我姐夫先推着轮椅去病房了,我现在找卫生间抽支烟。”
“整体情况,大概是个什么样子?”
“不乐观,看情况吧,能撑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了,再担心也无济于事。”
“那,还是多花点事情陪着老人家吧,多请几天假,这种事情逼到眼前了,你到了单位上班也是很难认真做事。”
“看看情况吧,我呆在这,我爸也看不顺眼。”
“你爸爸不知道自己情况吗?”
“知道的,只是不想让家里所有人都守着他,害怕大家知道他住院,费好大劲才送过来医院的。”
“可以理解,老人家嘛,为了家庭不顾自己。我在这边没能帮你一起去看着,我能帮你做什么你尽管说。”
“咱俩不用说这些,我们这边还撑得住,有需要我会跟你说。”
黄剑深呼吸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能感受到他此刻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父母老去,生老病死,都是我们逃不了的,我迟早也会面对那么一天。
看着护士给父亲挂上了吊瓶,时间不早了,黄剑带着父亲的饭盒下楼,吃了饭又帮姐夫姐姐打包带回。
暂时离开工作岗位,注意力在手机上的时间比较多。翻开朋友圈,总是能发现不少信息。
袁超的愤怒来自自己的病情,录了一段小视频,感叹自己又非常倒霉的进医院,腰包都被抽干了。
罗伟安的死让他感到恐惧,毕竟没有继续听从医生的安排规范接受后续的治疗,当然钱是主要问题,一边要挣钱养家糊口,一边担心自己恶化。终于还是进了医院,这是一句超级无奈的话。
天黑,章媛给我发了一段视频。在行人稀少的路边,李素琴在烧纸钱。我问了情况,章媛告知不是烧给她第一任丈夫,而是刚刚过世的罗伟安。
为何要烧?是因为李素琴做梦,梦见罗伟安找他借钱,总觉得是有所暗示,于是花点时间去纸火店买几包纸钱,趁着夜色烧过去,希望罗伟安在阴间能安心有钱花。
没有葬礼,罗伟安的骨灰摆在家里,父母每天看见,依旧心情难过。
罗伟安有个妹妹,远嫁他乡,好不容易赶回来,却被父母阻止不要回来,和罗伟安的前妻一样,只能躲着,不想因为罗伟安差钱的事缠身。
一切冷冷清清,一个体面的葬礼都没有。章媛告诉我,这些天还是偶尔有人来店里找李素琴,寄希望于李素琴,能还上罗伟安的账。
李素琴带着孩子在医院,一听到有关罗伟安就立即挂断电话,她甚至把电话设置白名单,就固定几个号码能打进来。每当孩子叫吃饭不吃,看着难受不适她就心慌,是不是孩子要出现什么严重的恶化。
我仔细看了袁超的动态,视频下方的位置信息表明,他并没有去大医院看,只是去社区医院输液了,具体的身体情况并不清楚。
今晚的晚餐没有喝酒,回到酒店还有一点事情需要处理。我还是问了黄剑,没有打电话,只是发了消息。他还在县城,伺候完父亲晚餐后一个人步行到客运站,徘徊一阵,无法下定决心。总是担心父亲突然病危,等不到自己过来就撒手。他不想有任何遗憾,可是拿起电话要准备延长请假时,收到工作群发的短消息,又打了车到火车站。
在火车上,黄剑给我消息,他需要车。假如到了省城,父亲夜里有突发状况,他希望能赶回来。
寒冬的迹象明显,夜色下的火车站广场寒意十足。自己年轻尚且如此,身体虚弱的父亲又是何种感觉?病房里没有空调,他打了电话给姐姐,嘱咐给父亲保暖。
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又打了十块钱的网约车才跑到我家。
章媛早已睡下,十一点,我早已通知家里人等待。母亲在沙发上坐着,她记得黄剑,门铃响的时候起身开门,黄剑提着一点水果,没有留太久,我母亲问了几句关于他父亲的情况,还是笑脸相对认真回答。
黄剑刚出门,我母亲就给我电话,强调了黄剑带来水果的事。
车子开车地库的时候,黄剑给我电话,说了几句感谢,带着不安的心情,把车开到他所住的小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