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章媛的舅舅打来电话,问我是否在正常上班,几句家常完毕,他才说打来电话的本意。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十多年前去医院做过一次手术,切直肠息肉,没复查,现在不舒服,我担心那出了问题,想抽时间去你们医院检查一下。”
我后天的机票,午饭前应该可以赶到家里。我和舅舅约好大后天,他后天出门,晚上在我家落脚。
挂断电话前,他特别叮嘱我一句:“你暂时不要跟家里人说我要去检查的事哦,怕他们紧张,包括章媛也不要说,就说我要去买车,上去看看什么牌子好。”
“行,我知道。”
章媛舅舅说得轻松,我不知道他身体的情况,他十多年前做手术,我是不知道的。我却因此感觉不好,突然害怕身边的亲人进医院,一个一个走掉。
我不知道章媛和李素琴私下是否有什么沟通,徐玉珍给我发消息,告诉了我她去医院的遭遇。她还没告诉家里人自己患病的情况,只是跟幼儿园请了一周的假。做了好几项检查,已经确诊。在和医生沟通的时候,出现了些问题。
“我完全不知道医生说的意思,我很多东西都不能理解,我无法下决定应该怎么做?医生告诉我手术,又说可能会面临什么风险,这些沟通让我左右为难。”
徐玉珍在城里租房,她丈夫经常出差,平时也就一个人住,回到住处里躲着,已经请了假,只能待着。
这个时候,她的心是茫然的。
很多时候,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医生说好的,比如说手术刀优势,会让病人感觉到希望,在强调副作用和风险时,这个希望又消失了,精神突然没有支撑,救命稻草没了。
具体风险会不会发生,概率有多少,是可以说出个大概的,但是医生基于实事求是的原则,是不能做任何承诺的。
如果医生确定说,风险只有百分之二十,成功的机会大于风险发生的概率,那么患者肯定很容易接受。
可是,癌症本身就是个极度复杂的疾病,不可控的因素很多。当徐玉珍问我:
“甄医生,我还有机会活命吗?”
我只能鼓励她,却不能用一句话让她做出勇敢治疗的决定。
人在做决定的时候,有时候并不是因为对那件事有十足的把握,而是基于感情上的冲动,反正就是我认为这样是对的,或者我任性,我愿意,可以不计后果。
我虽为徐玉珍的事情感到担忧,但无法帮助她做任何决定。
思来想去,我还是主动给李素琴发了消息,她懒得打字,后面的交流都是发了语音。
“那个你的学生,徐玉珍呀,她的病已经确诊,是出于什么原因做不了治疗的决定呢?”
尽管徐玉珍有跟我说过,我还是得再问一次。
“家庭因素、经济问题都有,精神打击蛮大,家里人亲友又没有人懂这类病,被医院检查出来都慌了,不知道怎么办,去了医院治疗,需要花多少钱,花了钱能治到什么程度,个个都是问题,以至于一直拖着。我是看她精神气色不对,问了好久她才说,我自己的孩子都这样子,我也只是劝她几句,顺便告诉章媛,让你尽量帮一帮,她还这么年轻,聊起要手术,要化疗各种,精神都要崩溃了那种情况,现在班也上不了,状态不在。”
“她已经去医院检查确诊了,就应该尽快治疗,能早一点手术是最好的。你如果跟她家人熟悉,就尽量多劝劝吧,尤其是她丈夫。”我劝道。
“我尽力吧,可以设法联系到她家人,她丈夫我不认识。这孩子,跟我说了她的病情后,还要求我不要跟另外的人说,尤其是身边的亲朋好友,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说到后面,李素琴问了我一个关键的问题:
“这孩子对治疗没信心,害怕花了钱又治不好不断撒钱在自己身上。如果我告诉她筹到五万块做好手术就完事,她可能会听。但如果说得不确定,她可能就会打退堂鼓。五万块足够做手术吗?后面有没有可能还要花钱?要花多少钱?”
治病不是去超市买东西,看见已经贴好价格标签的商品可以累加价格,医院也不是故意要病人多花费,而是根据病人健康所需做出的决定,该用什么,该怎么治。
但是患者本身即便理解,也会为难于自己的口袋,花多少无所谓,所谓的是腰包的紧张。钱,没钱啥也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