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间的交集,有时候很奇怪。一直以来我就想,有黄剑这么一个靠得住的朋友就行。很简单的人际关系,李素琴的出现,让我看到这个社会的另一面,我印象中的她,和她所讲述的这些曲折往事很不搭。
我印象中的她,不问世事,有一颗向善的心,偶尔热情,但大多时候是高冷,甚至有些冷漠。
进一步的了解,我完全没有怀疑她所说的这些,我完全信任,我的内心并不希望她是怀着何种理由故意编造这些剧情。
我现在所了解的,是一个女人的脆弱与无奈。说更直白一点,她已经在我面前摊牌,没有任何保留。
听得出来,她对张顺平的叔叔会给她帮助不抱信心:
“他叔叔说会尽力帮忙,至今,我从未得到过一点点帮助。我有打电话跟他沟通过情况,我跟他表示了我这边已经山穷水尽,到了可能下一次去医院治疗都找不到钱的地步。他跟我说他会想办法帮一点,开客车的,现在生意也不好做。”
“都有各自的难处吧。不管怎么说,店里能用的资源,就灵活一点,孩子看病要紧,不必有太多负担。章媛跟你处这么久,你们彼此了解,她不是那种不好说话的人。”我也尽量摆明态度,希望她能心安。
谈不上阅人无数,可是眼前的李素琴,肢体语言的表现,就像害怕宣布化验结果的病人那种轻微发抖,看得出来,她需要一场宣泄,可以是一场大哭。
晚餐时间,李素琴点餐,速度很快,因为店铺就在斜对面。三个小炒,有米饭,有汤菜,还有海鲜粥。
我本想等女儿练琴完回家再吃,但李素琴热情坚持,还是吃了点,味道还不错。张顺平吃的不多,一瓶鲜奶喝了一半,然后坐在电视前看动物世界。
吃完饭,李素琴请我上楼,在沙发上坐着,她拿出钥匙打开抽屉,把张顺平所有检查资料都拿出来,全部放在一个资料袋里。
“得麻烦你一下鸿艺爸爸。有时候在医院里,医生说的话,我也听得不是很明白。”李素琴站在我面前,像是在等待我的坦白,不必委婉。
“孩子上次化疗后做的检查,医生告诉我不乐观,我就问不乐观到什么地步?没得到具体答案。”李素琴道。
“按照上面的数据,化疗的结果不是很好,有进一步恶化的可能。而且,孩子,我刚刚吃饭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很明显营养不良。”
“这些我都知道,你可以告诉我一点我不知道的,准不准都行,我不怪你。”
我知道,李素琴心里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她已经鼓励自己勇敢去接受任何结果。
“行。现在已经是处在缓解状态,只能依靠治疗维持,乐观的说,三四个月,但是看最近这个治疗结果,效果不好,时间可能会缩短。”我的语气沉重,表示对这样的结果感到难过。
楼下的琴声响起,练声乐的学员拉高嗓门。李素琴在我面前痛哭起来,瘫坐在椅子上。我知道这样的情形难免,他儿子精神很差,看电视的时候,只要能躺着就不会坐着。
“坚强一点李老师。”我找到沙发旁的抽纸盒,抽了两张递给李素琴。
“如果一直治疗下去,能活多久?医院的医生建议我可以去外省找好一点的医院。”李素琴问。
“控制良好,十年八年是有可能的,要有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如果他再次化疗继续恶化,那就没有必要去省外找医院了。”李素琴的态度,已经更倾向于放弃了。我想她更担心的是负担不起没有把握的医疗费用。
“孩子知道情况吗?”我问。
“我哪敢让他知道呢,知道了再带去医院他就更抗拒了,从医院回来拿到的单子,我都锁好,他叔叔过来接他之前,我都提前电话交代好不要谈有关病情的话题。”
“精神要放松,尽量就是保密吧,换个说法。孩子免疫力差,人多地方就别去了。”
“我知道。每天都待在这屋子里,哪儿都不敢去,他怕冷。”
关于骨髓移植手术,能等到机会能做的都是幸运儿,下楼前,李素琴还是问我关于骨髓的机会问题,最终我听到的是从她嘴里说出的“听天由命”四个字。
下楼后,我听到的是楼上低声的哭泣,也许这样的状况可能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也许,如果有合适的环境和机会,我会换个心态,内心充满温暖关爱,可以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坚强,勇敢。而此时,我只能聆听一个备受命运锤击的女人哭泣,就像看电影一样,有些伤感,却不能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