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仓拉紧马辔一路颠簸之下,山道上身后村子的轮廓随之一点一点消失不见。脑中晕乎的李执因为被弓身贴腹地摁在马背上,在猛吐了几次后也终于清醒了过来,当他看清抓住自己的不过是个少年,顿时犹如炸了『毛』的猫,一股怒火冲天而起。
虽说他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但也不能容忍如此被人欺辱。
“呸你个臭小子,吃本少爷一拳。”
李执也不怕翻下马,鼓起一股劲力奋力扭转身子,右手握拳朝韩仓的胸口击去。谁知韩仓只是冷笑一声,不闪不避伸出一脚就把他踹了下去。
“你……我不杀你,不共戴天!”李执口中惨嚎不止,在坡地上打了七八个滚才好不容易停下,而后背的衣衫则是被尖利的石子硌成一片片碎布,透出殷红的血迹来。
韩仓饶有兴致地下了马,走到李执跟前,笑道:“怎么?在糟蹋人家姑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在地上翻滚还有这么一丝滋味。”
李执嘴里大口地喘着粗气,面『色』苍白如江边芦苇,被风一吹便摇摇欲坠。
“哈哈,你想打我么,来打呀。”韩仓见到李执阴毒的双眼,索『性』放开双手敞开了胸膛,神情玩味的看着他。李执亦是不管不顾,瞅见机会又是猛地一拳挥去,入肉的那一刻却觉撞到了石板,吃痛之下急忙缩回。
“如何,莫非你除了狗仗人势去欺负几个弱女子,我现在放开身子让你打你也不敢?”韩仓脸上满是嘲弄,看得李执恨得牙痒痒,屈辱之至。
兵仙谱上这两门玄武类功法的确玄妙至极,韩仓不过修习几日浑身气力就似有了大幅的提升,不亚于于一个正值壮年的成年男子。而他的皮肤上也犹如长出了一层角质,更为坚韧,全力运转功法下更是如同一件薄铁甲加身。
“你等着……马上我就要你让你尝尝这十倍的痛苦。”李执侧耳听见不远处响起的急促马蹄声,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容,嘴唇都咬出血来。
韩仓哼了一声,一脚踹在了李执的腰间,道:“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不怕疼。你要是再敢来这找什么麻烦,我就拼死去你府中也要杀了你。”
李执方才还脸『色』狰狞地厉笑,陡然听见这冒着寒气的声音却是一怔,等反应过来韩仓已是不见了踪影。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倒是风平浪静了下来,因为韩仓公然劫持李执,村里也没人敢再招惹他,生怕让人误会自己与他有什么干系。余不归也称病暂时关了私塾,小渔则是闭门不出。
要说最忧心忡忡之人还要属阿碧,只怕韩仓被李家报复便一直劝他外出躲避几天,可一见到韩仓坐在席垫上捧着书卷一副废寝忘食、津津乐道的样子又不好总是去打扰他。
这天,阿碧正在厨房做饭。一个一身紧身劲装的少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韩仓,姓李的暴毙了,听说要让你背上人命债,你拿着这个快出去躲一躲吧!”小渔急不可耐地把手中一个半月形的翡翠玉佩放在了韩仓的手心,这件事情因她而起却让韩仓冒上如此大的风险,让她很是过意不去。
韩仓抬起头来,这时余不归竟也满头大汗地从屋外急冲冲地跟了进来,一见到韩仓就急忙道:“李家和官府的人快要到了,少不得还要牵连到我和小渔,你脚程快拿着盘缠先去渡口租船,我和小渔还有你碧娘随后就到。”
听见响动寻过来的阿碧亦是认可地点了点头,一手把早就给韩仓收拾好的行囊挂在了他肩上,一边催促他赶紧离开。而另一边,余不归则是拽着小渔匆匆离开了屋子。
“那好,碧娘,我在渡口等你们。”韩仓沉『吟』了一会还是答应了,想租船并不是时时都有的,没有太多时间让他考虑。
但望着莽莽江面,金黄的日头化作片片红霞,那几个身影还没有出现时,韩仓再也等不下去,朝来时的方向飞快跑去。
可村子里除了一把燃烧正旺的大火和遍布的焦炭以及倒塌的房梁,连一声哭喊和尖叫都听不见,满耳皆是哔哔啵啵的火苗扑闪声,鸡鸭的尸体倒了一地。
“碧娘——”韩仓仰头大喊,声音在半空中层层飘散,几桩燃烧殆尽的粱木轰然坠下,并没有回音。
韩仓再喊,忽地眼角发现一块弯月状碧绿的事物,他微颤着双手把它捡起来放在手心,再把之前小渔给他的那一块摆在了它旁边,一轮严丝合缝的圆月油然而生。
只是,右边那块脉络上的血迹分外扎眼。
今晚的李府并没有挂上白幡,传出一声哀乐。相反在东边的待客大厅里,李家老爷正和几个衙役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围墙阴影里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转而又往后疾奔而去。
一间装饰华丽的厢房内莺歌燕舞,拍去泥封的美酒散发出醉人的味道,李执坐在一堆衣着艳丽的女子之间左拥右抱,嘴里刚塞进一颗香果,得意道:“你们看本公子妙计,只不过动两句嘴,官家也只消给我……”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一柄冒着幽光的匕首凭空出现『插』进了他的脖子,笑容还僵固在在他的脸上迟迟褪散不去。
“杀人了!”惊恐之下的几个姬妾疯狂地扯开了嗓子。
……
韩仓杀了人后,本还打算就在镇上找个地方歇息一晚,谁知那李员外在发现儿子的尸首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给昏死过去,当时就气得散下千两金银,发誓一定要将凶手碎尸万段。
那些刚刚还在酒席上互相吹嘘的捕快不为交情,单单看在钱的份上,便如疯狗一般,举着火把连夜搜查。韩仓被『逼』得只好往渡口逃去,再一次一头扎进了漆黑的江面。
好在这夜的江上还有几艘赶路的货船,韩仓便悄悄扒上了一条,缩在人家船上的角落里过了一夜。等次日天空才刚蒙蒙亮时,远处已经能见到码头的轮廓,韩仓蹑手蹑脚走到船沿,又跳了下去。
这时,在他的背后百米外,传来一阵呼喝声。几个身着暗绿『色』捕衣,佩戴长刀的捕快正翘首昂立在一艘行驶迅速的官船的船头上,四处张望。
“该死。”
韩仓躲在水底『露』出了半个脑袋,待看见那几个官差不由暗骂一声,只好又潜下水去游到了这货船的前头。等到这船把后面官船的视线完全挡住时,他便飞快挥动着双臂朝码头游去。
那货船上几个正躺靠在桅杆上的伙计瞧见水里忽然多了这么一个人,俱是不由自主地惊呼连连,还以为是偷货的窃贼,提起鱼叉便就要放下小舟前来追击。
这几声高喝之下,跟在后面的官船也发现了异常,其中一个捕头立时大声呵斥水手加快速度,一时之间,两班人马俱是齐齐朝韩仓追击而来。
韩仓心中叫苦不堪,据他在学校游泳馆快速蝶泳的最好成绩也就是几百米,而那码头至少还有两里路,这么一来迟早给后面的船追上。
果不其然,货船上那几个伙计手脚麻利地扯出了渔网,离韩仓不过二十个身位,等稍再近一些,便要撒网拉人。而官船那边,几个捕快已经拿出了弓弩,‘咻’‘咻’几声皆是落在了韩仓的周围。
韩仓吃了一惊,赶紧长吸了口气,再次潜了下去。
奇怪的是,这次韩仓非但没有觉得胸中滞塞不适,反而觉得全身脉络中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元气在帮他缓解劳累和酸痛。而此时,丹田处也缓缓热了起来。
“难道这汉代无污染的江水还有这等奇效?”
韩仓自嘲一笑,随即摇了摇头,忽地想到了几日前自己修习过的‘神龟吐纳术’,便立时按照那法门运转了起来。
不出一刻,韩仓便觉那种冰凉凉的元气越集越多,自己全身上下似被重新唤醒了一般,而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更为轻缓绵长,摆臂的速度也更快起来。
在中途又悄悄冒头换了两次气后,码头上广丰镇的屋舍和来来往往的行人已遥遥在望,韩仓吐了口唾沫,爬上那石阶走了上去。而那货船上驾舟过来的伙计离这还有不少距离,拿着鱼叉看得目瞪口呆,那几个捕快却是气得跳脚,再次狠狠地把刀柄敲在了水手的头上。
韩仓来不及去笑话他们,也不敢进广丰镇给人家瓮中捉鳖,在路边买了几个烧饼打包后便直接朝镇外的山林子里钻去,这里有一条不太宽阔的山道,韩仓顺着它一口气翻过了几座岭。
这时,已是日上中天,火红的太阳高高挂着。韩仓只觉口舌干燥,全身疲乏,找了处水潭一连喝了几大口,随后便躺倒在一旁的草地里睡着了。
『迷』糊中,韩仓感到耳边传来阵阵车轱辘的滚动声,心下不由奇怪,是谁赶着车放着大道不走,反转到这山上来。等他睁眼一看,只见十余个背心短褂,手持兵刃的汉子压着一辆简陋的两轮囚车缓缓走了过来。
韩仓警觉地半蹲起身子,找了个小坡重新躲下,透着草丛的间隙再次把头望向这边。
那囚车中正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唇上留者两撇修剪得颇为齐整的黑『色』短须,一身轻便的绸衣装扮,脸上似是愤懑异常。几个汉子显是要来取水,索『性』也把那人给放了出来,再次检查了一下他手脚上的绳扣后便把他甩在了一块大石旁边。
中午的暑气慢慢侵袭而来,林间鸣叫的虫子也少了些,那些汉子亦是人困马乏,一个个找了颗树半躺着眯起眼来。等过了许久,韩仓也没再发现什么异动便想离开时,那靠在石头上的囚犯却是忽然朝他这边望了过来。
一双眼睛犹如鹰隼。
韩仓一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发现了,便试探着转身作势要走,那被囚的男子目光却是陡然充满了警告意味,张口欲喊的模样。
韩仓心里好笑,这囚犯自己身陷囚笼居然还想着来调弄自己,可下一刻那男子却是脸『色』变得焦急无比,嘴里叽咕叽咕地仿佛有什么十分重要的话想说。
韩仓皱着眉思虑了一下,终究耐不住好奇,便矮下身子从草丛中缓缓移动了过去,躲在了那大石后的一角,离那被囚男子两步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