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
出了屋子,白心月站在回廊中等待,江元靠近后问道。
“没事,可能赶路有些累了。”江元在回廊上坐下。
他也不明白刚才自己莫名发火是怎么回事,他对自己的性格还算了解,自己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
但刚才看到李玉完全不搭理人的样子,心中就燃起一股无明的怒火。
不过转瞬后他就后悔了。
好比医院里的医生对病人嘘寒问暖,病人爱答不理,可以生气但没必要对病人发怒,毕竟面对的是病人。
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医生。
“天工阁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白心月跟着坐在一旁,问道。
江元点点头,“差不多算是完事了,对了,骄春卫让我告诉你,她好久没回去了,所以可能要在那里留段时间再回来。”
“嗯,有时间我会用通天镜联系她。”顿了顿,白心月看向丙字间,“其实李玉隐瞒实情不愿告诉你有他自己的理由,他应该是不愿给你添麻烦。”
江元愣住,“麻烦?什么麻烦?”
白心月翘起二郎腿,环住胳膊,“我应该告诉过你,在你离开的第三天,李玉就回了文宫。”
“说过。”
“离开醉梦院需要经过我的同意,所以那天李玉找上我,已经有第一次出院的经历,没发生什么意外,我以为他大概率已经被你治愈成功,所以第二次也给出同意。”
“但是第二天李玉是文宫的人押送回来的,而回来时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被文宫押送回来?”
疯魔的话,不受控制押送是理所应当的事,但让江元始终搞不明白的是,明明为他准备了这么多的诗词,没理由再次疯魔啊。
“在文宫发生了什么?”江元问。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白心月轻轻摇头,“记得当年李玉来北镇玄司时文宫就没说过他疯魔的缘由,只说他是疯魔,记得当时送李玉来的是他的恩师王正然王大儒,他对我们说,若是能治好李玉那自然最好,治不好的话镇玄司改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不用顾虑文宫。”
“我没理解错的话,这话的意思是治不好就按镇玄司的规矩来,宁杀不放,那既然你们没有找到治愈李玉的方法又为何把他关在醉梦院。”
江元感到奇怪,照白心月这说法,李玉早该尸首分家了。
“原本李玉是该处死的,但说巧不巧,当时醉候也被关在北镇玄司,就在李玉的隔壁,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在李玉行刑的前一晚,醉候破开诏狱劫走了李玉,但其实也没走远,他把李玉扔在了醉梦院,并且扬言谁敢动李玉一根毫毛就是和他醉候过不去。”
“所以直到现在,北镇玄司仍不敢拿李玉如何,让他住在醉梦院安然至今。”
“等一等,”江元打个手势,“白冬卫口中的这个醉候、是谁?”
白心月微讶,“你不知道醉候?”
江元摇头。
“那我换个说法,刘仁令你应该知道吧。”
江元刚想继续摇头,但在白心月说出这个名字,脑海中的一些记忆自动浮现。
那是前身的记忆,也不能算详细了解,只能算是知道这个人。
那是一副画面。
一个身高八尺,长发飘散,形骸放浪,白如月光耀眼的男人。
倒也不是说这个人皮肤很白,而是他光着身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便抱着酒坛痛饮,边在天空中飞行的样子,真的白到晃眼。
没错,记忆中的画面正是刘仁令果奔的样子。
但凡身居大周京城,应该没有人没见过那副画面。
前身当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在酒馆茶楼茶余饭后的笑谈中得知,那位一丝不挂飞掠天空的男子名叫刘仁令。
江元不确定道:“你是指那个曾经不穿衣服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男子?”
“正是他,”白心月点点头,“此人虽嗜酒如命,形骸放浪,但却是公认的绝世高手,人族之中其实力可排前五,他的话北镇玄司不敢不放在心上。”
江元直接原地兴奋。
好家伙好家伙!人族里排前五的高手,喝着酒在天空中果奔,喝醉是一种可能,但若是没喝醉的话大概率是个疯魔吧,这要是治愈一波还得了,直接迈进举世无敌的行列。
有必要留意这个刘仁令。
白心月不知江元在想什么,还在思考着李玉的事情,“上次李玉离开醉梦院回文宫的时候你还在,当时有没法发现他回来后有什么异常?”
异常?江元仔细回想了下,记得李玉回来后好像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但出来后并没有什么异常。
当时他忙着治愈陆封和安桃儿,整天往春风十里跑,见李玉安然无恙就也没有特别关注。
经这么一提醒,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像真的有点问题。
见江元像是想到什么的表情,白心月道:“李玉现下再次疯魔的极有可能和文宫脱不了干系,所以或许这也是李玉不想告诉你事情的原因,毕竟文宫的地位非同小可。”
江元沉默。
白心月的分析不无道理,依李玉的性子,他远比谛禅和吴敌更加感激自己能把他治愈,也比他们更加相信和依赖自己。
江元若是问他有关治愈疯魔的一事,李玉没道理隐瞒不告诉他。
或许真如白心月所说,因为李玉不想给他添麻烦,所以才选择隐瞒。
“文宫是吗。”江元沉思良久才暂把李玉的事情放在一边,“对了,白冬卫怎么在醉梦院。”
他应该没告诉谁自己今天回来的消息。
“自然是为了师父。”
“老周?”是了,那天白心月说过老周愿意穿女装了,但临时又突然变卦,这都过去四天了,白心月还没成功?
“老周还是不愿穿女装?”
白心月叹口气,“我为他准备了各种各样的衣裙,任他自己挑选,可他选来选去,以没有一间可入他眼的说法推辞。”
江元笑笑。
差点把老的情况忘掉。
【疯魔人:周霸先。】
【治愈方法:女装。】
【治愈奖励:武道之力。】
【治愈值:0】
【奖励值:0】
醉梦院里六人,五个是疯魔,其中最先接触到的便是老周。
但狗的是,直到现在,其他四人或多或少都被治愈,连端雪祈那样的方法江元都成功了,唯独老周。
说真的,老周今天吐血,明天腿瘸,后天眼瞎的,各种各样的怪病出现在他身上,换做是江元的话,别说女装,就是记忆中刘仁令那样果奔,他也早该把疯魔治好了。
人与人不能相提并论,他实在想不明白老周的顾虑什么。
趁着白心月在一旁,江元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老周的疯魔的具体情况,只知道在他身上每隔一段时间就变着花样出现毛病,这是为什么?”
“若是连你都不知道我师父的疯魔的话,我自然更不可能知道,我只能向你说明师父疯魔的大致情况。”
“这正是我要问的。”
白心月微微颔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师父疯魔的起始我是知道的,晋升品级,可能确实是师父身上本就带有旧疾的缘故,本就没有绝对把握的晋升失败,境界从此一落千丈,也是从那时开始,师父开始把晋升失败的原因归结到自己的身体。”
“身上的伤病确实是晋升失败的第一因素,知道便便是知道,也挽救不了既定的结局,无非养好身体,攒足实力再做下次冲击。”
“如此道理是没错,但对于老周,他不这样想?”江元适时给出一个提问。
白心月点头,“的确,对于师父而言,把问题归结到身体后,他便开始怨恨自己的身体,进而产生一些臆想。”
“比如他觉得自己心脉受损,日日吐血,比如他觉得自己目盲不能视物,比如他觉得自己腿脚残废,或断或瘸,又比如觉得自己舌头断裂口不能言……”
“他能把自己身上所有地方都臆想出问题,且最为奇怪的是,不论哪个臆想往往都会成真。”
“吐过血、盲过眼、断过胳膊瘸过腿,也曾耳不能听,亦曾嘴不能言……记得最严重的一次,他臆想自己是个死人,然后就真的躺着一动不动了许久。”
“这……”
江元回忆了一下往日老周的情况,臆想成真?别开玩笑了,别是老周自己折磨自己吧。
给自己一掌,打伤心脉,戳自己的双眼,物理致盲……
相比臆想成真,这个反而更有说服力。
“你确定老周能臆想成真?”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白心月道:“的确,臆想成真根本不可能,不论是心脉受损还是耳聋目盲,都只是师父一厢情愿的想象,并非真的受伤也并非真的耳聋目盲,但师父却的的确确表现出应有的反应,腿完好无损,可他走起来一瘸一拐,眼睛并非不能视,可他真正做到‘睁眼瞎’,心脉未曾受到一丝伤害,可那吐出的血却是真实存在。”
这就有点离谱了啊。
江元原以为老周间断性的毛病是真实存在的问题,照白心月这样说,其实都是老周的臆想?即使身体完好无损,硬生生把自己相出问题。
江元表示活久见。
离谱归离谱,但江元还真不是没听说过类似的症状。
他记得在某部美剧中看到过和老周的情况极为相似的情况。
一个小女孩,明明是活生生的人,但她却幻象自己是个死人,是具尸体。
走在路上如同行走在墓地一般,躺在床上如同躺在地下。
她在墓园里吃饭,她觉得哪里的氛围更舒服。
疯狂涉猎恐怖片,她觉得恐怖片里的鬼怪才是自己的同类。
后来医生诊断出她这种状况的原因。
她患上了一种叫做科塔尔综合症的病,又名行尸综合征。
以虚无妄想和否定妄想为核心,患者主要是认为自身躯体和内部器官发生了变化,部分或全部已经不存在了。
比如某患者觉得自己的肺烂了,自己的肠子也烂了,或者觉得自己失去了肾脏,失去了眼睛,失去了舌头,甚至整个身体都没有了。
患者从镜中无法认识自己的面容,即使他们知道镜中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他们感到自己已经不复存在,他们可能会认为他们的大脑还活着,但身体正在腐烂,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五脏六腑的空虚躯壳。
并且认为其他人,甚至包括房屋、树木、山川、动物乃至整个世界都不存在。
他们会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不复于人世,或者五脏六腑已经被掏空。
即使照常吃饭睡觉,照常工作学习,正常和外人交流,也不认为自己是仍然活着。
老周的情况听起来与行尸综合征的症状基本吻合。
如果真是这种症状,那么江元不得不重视起来。
因为在那部美剧中介绍,一旦换上这种行尸综合征,如果不及时采取积极有效的治疗,那么患者的身体最终真的会因主观的想象产生不可逆转的损害。
记得剧中的女孩便是如此,无自觉意识,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干嘛,无主观能动性,消极被动等待,身体和思想开始腐烂堕落,反应迟钝或无反应,喜怒哀乐不明显,该笑的时候哭,该怒的时候乐,异于常人,怀疑一切,但不求解决之道。
其中不可逆转的伤害便是最终她真的按照自己大脑的主观意识毁坏自己的身体。
也就是江元方才开玩笑般猜测的,老周亲自动手带来伤害。
真是行尸综合征的话,玩笑将不再是玩笑,任由发展下去势必变成现实。
“我大概知道老周身上的疯魔了。”江元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什么?”白心月扭头问道。
这个你还真没必要知道,老周的疯魔不能再拖下去才是要紧的事情。
“老周现在在屋里吗?”
白心月点点头,“我这几日一直在劝他,他始终不听,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把自己关在屋里。”
江元忍不住吐槽,一个个的都把自己关进屋中,这个不会也要强心破门而入吧。
“不过你放心,师父不像李玉,他的房间外人还是能进去的。”
“那行,”江元起身走向庚字间。
“我来让他穿上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