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打擂台,太早了。”鞠丽皱眉,“炒热气氛,也会被立马忘掉!”
剧组做宣传有着一定的套路。
通常开拍后,每两周买一次通告,真正集中起来做宣传,是在敲定上映的两周前开始,每一天发无数条,直到前三天,每小时都要关注。正如鞠丽说的,现在把这条消息放出来,和洪磊来个正面硬刚的对决,不利于后期宣传,反而败坏名声。
“如果到时候争吵起来,总有被煽风点火误会的观众。”我说。
“谁在乎?”鞠丽是肯定不在乎的,她皱起眉,那浓重的直眉在扁扁的脸上透下阴影,“只要火起来就好了,别忘了,我们是商人……”
“那难道您不顾言哥的前途吗?”我忙插话。
“……”
“相比我们这些导演、这些幕后工作者,一出事就骂演员的情况太多了。”我点评道,“这部剧的剧本您也看过了,经过宣传经营,我有把握它会大火,可遭此一拨,只怕事与愿违,言哥本能靠这部戏再上一个台阶,最后却被流言蜚语影响前程。”
我这番话自然有些危言耸听,但并不完全没有道理。沈言李梦琴这些演员,自然要比导演编剧对舆论更感担忧。
当一部剧剧情可圈可点时,人们骂的是演员;但剧情烂到极限时,人们痛骂的是包囊演员在内的剧组全体人员了。
鞠丽行思坐想,心里也知道我说的是肺腑之言,只是面上下不来台,便冷冷道:“那也未必!”
这话说得令人十分不爽。
那边魏别已经随之冷笑了,还不待我说话,廖致知适时插话,道:“阿丽呀,凡事总谨慎小心好!”
鞠丽冷哼一声,并不做回答。
“我知道你官大排场大,为人很正值,可外面的人不这么以为!”廖致知语重心长道,“他们要是知道了,只当作你非要占强,要面子,利益熏心不顾阿言的名誉前程!”
鞠丽瞬间委屈,她声音颤抖:“谁会说这样的话!”
“谁都会说!”
“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廖致知劝解道,“可其他人会误解……“
“你当我是怕那些闲言碎语的人?”鞠丽颤抖着身体说。
“可你总要为阿言想一想!”
“……”
“有的事,不是单纯看道理,还看感情!”廖致知强调道,“就算你再有理,可又怎么样呢?观众喜欢阿言,不是在于他有多高的学历,多么能说会道讲逻辑,而是他给观众带来很多情感上的宽慰——宇宙留给人类太多以目前的科学水平无法解释的难题,战胜这种未知带来的恐惧和不安,除了我们孜孜以求的精神外,还需要彼此的鼓劲、安抚、怜悯、憧憬……我们需要这种感情来弥补,它们已经远胜过已有的知识的逻辑。”
鞠丽并不认同他的观点。可她也没反驳,这个时候沈言已经在好奇地问李梦琴发生什么事了。琴姐伸手挡了下,笑着拒绝回答。
她轻轻捋了捋头发,抬头对鞠丽道:“丽姐,能不能给我点方便。”
“……”
“我现在年龄大了,又结了婚。”李梦琴微笑道,“有点经不太起这些流言蜚语了。”她琢磨着开口:“如果不是非有必要,我想远离这样的炒作……”
鞠丽有些沮丧。她的面上忽然生出一股疑惑,仿佛在想:“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她从未怀疑过自己,坚持自我,固执己见,可在这样围攻堵截之下,也难免有点颓然。她思考了下,面露犹豫,然后退缩了。
我们见此只觉得情势大好,添油加酱,又是一阵鼓动,终于把鞠丽说动了。“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现在打擂台了。”鞠丽环顾四周说,“哪天抽空,我找他们东风电视台的领导说一说,把这个情况向他们表达下,看他们怎么处置。”
她说这话委婉之极,但背后的意思大家都已经明白了。
洪磊找水军找黑子,东风电视台绝对心知肚明,不过各大电视台之间利益相关、争夺已久,互相往对方电视台内部插卧底、打舆论战也绝非一两次了。只是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大家外头不做表露罢了。
鞠丽这下子手持证据找上门,对方自然抵赖不掉,按老套路,那就忙推卸说不知,把洪磊给处理掉了。
鞠丽也不可能咄咄逼人地叫他们做出妥协和赔偿。
这算不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只不过是一种惯例!这情况太常见了,已经形成规范,大家伙儿都是这么处理的。
廖致知闻言,望向我,意思是让我拿主意。我自然连声说好。
我也不愿和东风电视台打官司,不说我这人搬不倒一家电视台,以卵击石没意思。再者说了,东风电视台不是针对我个人,行间争斗本来就多,爱好一一计较的,还不如买个电子秤,回去称称每日的买菜。这样说不定还能找到点缺斤少两。
我唯一不爽的,就是洪磊这都欺负到我头上了,再不还手,都快憋屈成孙子了。
我心知肚明,无数条稻草总能压得死人。
鞠丽这通招呼一打,短期内洪磊可惹不了事了。长期看,他如果不能通过不惹事而在行当内有所建树,大概东风电视台也不太愿意再有这么个人了。
我们这边正聊着,那边沈言终于听得一知半解,忙劝慰鞠丽不要惹事。
“能打声招呼就解决的问题,打招呼好了。”沈言劝道,“不要得罪人,我知道你好心,可有时候也要忍忍你那脾气……”
鞠丽听了这番劝,哭笑不得,她张口欲言。这时沈言忽然拍她的手臂,指着桌子对面说道:“不聊这个了,正巧李勇有点话,想当面对你说!”
直到这时,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了。廖致知趁着没人关注的时候冲我眨眨眼睛,我知道,事情办成了。
鞠丽顺着沈言的手指望了过去,只见李勇隔着桌子站起来。
李勇取出三个空杯,在桌面排成一排,然后取出一瓶白酒,就着杯口满满注上。做完这一切,他举起一杯酒,对着主座上的鞠丽一抬手,说道:“我这段时间在外地忙,许多事儿都错过了,虽然有句大俗话‘不知者不为罪’,但我也知道上班不比赋闲简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丽姐没有追究我的责任,但我就不能借此逍遥快活,忘了根本,在此我就自罚一杯,先干为敬!”
说完这话,他就抬起酒杯,一饮而尽了,眼皮子眨都未眨。
我听到鞠丽挪动椅子的声音,在座众人皆拍手称好,在座的只有小胖旁边的一位二十来岁的女性,却仰着脖子凝神皱眉。
事情办妥,我已不发一言,小胖更是吓得缩回脑袋。他把自己的脖子努力塞进在路边买的西装里头,夹着尾巴低头吃菜。
其实整场酒桌上,就小胖和魏别两人最为悠闲,他们对着餐盘自顾自的吃着,只不过一个吃得飞快,将光盘活动进行到底,就怕饿着自己;而另一个,依旧慢条斯理,闲情逸致,仿佛文人墨客。
那边李勇已经在敬第二杯酒了,这杯酒还是一仰脖干。众人又是一阵欢呼,此起彼伏的狂笑声飘荡在包厢内。我因为事情已经成了,心情不错,也没插口打断这热情洋溢的氛围,随着大众起哄两句。
李勇血气上头,一张脸涨得通红,朗声说:“这第二杯酒,我敬言哥!”
说到这里,他抬头望了一眼沈言,神情激动:“我在言哥手头做事,言哥对我很体贴,这大家一向都知道的!”
接着他哈哈大笑,半开玩笑半抱怨说:“看!言哥这都把我惯坏了!知道的,说是兄弟情谊;不知道的,就把我李勇当做不知好歹仗势欺人的歹人了!……我这人不太会说话,大致就这个意思,大家知道就好,恩,第二点就这样,说完啦!”
李勇又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众人又是陪着一阵大笑,欢快的声音在四周荡漾。这真是古怪的场景,分明和他们无关的话语,可众人都似乎从中听出乐趣般。拍着掌的,笑的,吵的,闹的,层出不穷,大伙儿都很欢快。沈言面上带着笑,就连鞠丽这样古板严谨的人,唇角也不住地上扬。
我满面错愕地环顾四周,不知所措,忽然一声响,又惊起我的彷徨。廖致知推开椅子,猛地站起来起哄。他指着李勇笑骂道:“别给脸还不要脸了!看沈言平日对你可多好,现在还埋怨上了!”他对沈言说道:“快!使劲地指使他!不然别人又要怪你了!”
沈言笑着摇摇手,没说话。
李勇一听,大笑地一摊手,说道:“要的,要的!不过你这个使奸耍横的家伙,尽在这里挑拨离间,以后我一定要找个机会,治上一治!”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其乐融融的气氛无需再次细说了。
李勇看大家笑得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将第三杯酒端起。他坦坦荡荡地朝众人望了一眼,原本还在闹的人也渐渐消停下来,都看着他,静声听他说话。然而这一次,他没有直接一饮而尽,而是高高举着,环视着众人道:“第三杯,我是要敬大家,敬所有人!要是没有各位的抬举和关爱,也就没有李勇我这个人的今天!”
众人哪里哪里地谦虚着,可他依然不曾停歇,他朗声道:“大家静一静,我还有话说。”
包厢内所有人停下来,听他说话。
李勇高声道:“我这人最看重义气,不过忠孝节义,也是老祖宗留下的,咱们也要跟进时代,不照搬照抄、搞那些封建迷信,也要讲点道理……我丑话放在前头,谁把我李勇摆在兄弟的位子上,我也把他当兄弟;可谁要是搞圈子里那种有违道义的玩意儿,我可不把他当兄弟——忠孝节义,忠字在前,也别怪我不给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