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赵一河一拍巴掌,“该不会是那武馆师傅来了吧?”
他一看人员,心里发怵。也难怪,薄宝宝躲在他这里,成天担心的,也是这出事,难怪会这么想。
可我一眼就认出徐英鹏与柳一鸣。
他俩尾随着薄宝宝往上爬。
徐英鹏快速地攀爬着,这几截台阶,对他并不太难。他几步就攀爬上来,把柳一鸣远远扔到身后。他来到我的身边,一把捉住我的胳膊,忧心忡忡道:“你是在聚集全影视界的导演吗?外头都传疯了。”
“我觉得这种传播有据可依。”我淡定道。
“可以带我一个吗?”他又问,仿佛不知道娱乐圈如今的局面是他一手闹的。
他大量搞营销,雇水军,买点击率。因为电视台不能随意作假收视率,所以他造谣说收视被网络点击给引流了。他找了一群才子达人,却把这些人断送在卑鄙的潮流中。
我听到这话,不由笑了一笑。
“视频网统一管理,可不能打销售战啊!”我语重心长道。
徐英鹏听到我的话,脸色变了几变,松开手,倒退一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徐英鹏朗声说道。
这时柳一鸣气喘吁吁赶来,她在徐英鹏身后站定脚步,伸手拉了拉他袖子。徐英鹏没搭理她。这时候雨也停了,刺目的阳光射在竹叶上,林间出现了细小的彩虹光。
我厌恶彩虹。
那种五颜六色的光芒给人眩晕的感受,它似乎总是跟某种脆弱的东西相挂钩,比方雨后初晴,比方童年院子里飘荡的肥皂泡,脆弱,昳丽、眩晕、五光十色。
赵一河看到我们的动静,连忙上前说话,拉了我一把。“二位来,不知有何贵干?”赵一河道。
赵导对我不错,估计是四年前咱们在国外的那通经历,令我们有点惺惺相惜的感受。
他不是那种极度贪钱的人。
有钱赚固然很好,没钱,也可以安贫乐道。李为迎挺羡慕他的。当年李导默默守了二十年清贫的“人民艺术家”,后来索性变成了“铜臭脚臭电影臭”的了,一生为家庭连累,后两任太太对钱痴迷,也不得不做出妥协。
而赵一河太太一路支撑他,学生年代就跟着他,没钱,两人就住了八年的单间小租屋,上厕所都得去门外的那种。就这样,两人粗茶淡饭,也欢欢喜喜把日子过了。赵一河没拿到“人民艺术家”的称号,连“艺术家”都谈不上俗称“一穷二白”。
但他也不是一般的“一穷二白”,他在学生时代就拿到新人奖,这的确是不容易的。
所以,徐英鹏的威逼利诱,在他看来就是个笑话。
“听说张导高升!”徐英鹏一拱手,道。
“可不是,听说要当监制了!”赵一河云淡风轻道,“我挺高兴的,以后能看到好看的片子了!”
徐英鹏:“……”
徐英鹏:“不知道赵导有没有看最近的片子?”
赵一河:“没看!不好看!”
徐英鹏笑着一拱手:“还是要看看,不要跟不上时代了……”
赵一河不耐烦地一摆手:“看个电影还要看什么时代?不就好看,不好看,爱看,不爱看!人家老百姓,不爱看电影,也没什么啊?!”
徐英鹏懵了。
徐英鹏怒了。
徐英鹏觉得不对了!
这赵一河怎么这么不讲理啊?
不按理来说,要赶紧承认自身浅薄,虚心求助,然后向他讨教。他可以借此宣传下自己的理念,吸引广大导演敬佩帮助,从此两拳打遍十八路好汉,从此扬名立万,名扬四海吗?
赵一河全然不搭理他。
赵一河并不是不懂局势,只是有心中的坚持。
他不像老王。老王当年为拉投资商,曾经打扮得花里胡哨,古里古怪,装作小丑,向那些对文化圈有意向的公司或者是有闲钱正在打听投资的公司伸手要钱。
别人时常被他惹得发脾气,王明后也不以为意,他拿出关系比较好的演员的照片,问,如果是这样的人来演,行不行?
虽然十个人中有九个人被他给弄得恼怒了,但剩下那一位哭笑不得的多数也就同意了。
所以对老王来说,拉投资只是时间问题,不是对象问题。
这世界不怕找不到不愿意投资的公司,就怕没有持之以恒的气魄。老王是有这样气魄的人,所以,他一直能够拉到很多投资。
但是,赵一河当初并没有拉到。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有脊梁骨,也有胸口的一腔热血,他在大学时,一边捡废品,一边拍出电影。
这部电影还没有上映,就打包给了评审委员会。当初评审委员会,都是一群真正爱好电影的老艺术家。
见到是这么一个情况,瞧到是这么一个学生,然后又看出这是一部非常不错的电影,于是,就把奖项莫名其妙颁给了这么一位名不见传的小人物。
那期间,赵一河风光无限,就连和他同期的高风也远远不及。
高风是后期拍马追上的,高风毕业后,拍了一部很卖座的电影,所以名气就大起来了,倒不是拿了奖,高风拿奖也是好几年之后的事。
所以当年,赵一河风头正劲,同学中无人能够比拟。但是现在,落魄得如同这细雨泠泠,他虽然谈不上太缺钱,但众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冷淡他。好在家庭和谐,父母关心,妻子关爱,两个小孩儿颇有孺慕之情,歪着头脑对他乐不可支。只可惜,父母都以他为戒,不让他与儿子过多亲密接触,只让他妻子多教授点读书写字的知识。
理由是,磕碜!
他过得太磕碜了!
他母亲说:“别进门,来!在门口,先把鞋换了,外套也脱了,裤子也脱……什么?什么要脸不要脸,自家门口,你没穿内裤吗?!赶紧的,我跟你讲,你不换,我是不可能让你进门的!别有病没病……大毛二毛,你们别靠近,等你爸收拾好了,再让他进来!唉,一河啊,叫你呢,赶紧的,来,拖鞋,穿好了哦!——你们也别上去抱他,叫他洗澡!小心那些虱子哦,跳蚤哦,都落你们身上了,到时候,咯吱咯吱的,那么老大的包!都是血!”
赵一河背后跟我哭诉,说什么虱子跳蚤,他是狗吗?!
其实导演有时候连狗都不如。
此时,徐英鹏露出一脸见到狗的神情!
他目瞪口呆,张大嘴巴。“赵导!”
他上前就要拉赵一河。薄宝宝在一旁幸灾乐祸:“哎哟,一河,你这样不行呀?你这肥嘟嘟的肉,能打得过他这身腱子肉吗?我看这一位,一定是练过的!”
徐英鹏看到有人夸赞他,跟个傻缺一般,客气地又是一拱手。
薄宝宝乐了,问徐英鹏道:“认识我啊?”
徐英鹏:“不认识。”
薄宝宝:“这样啊!”
他仰头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一河被人欺负了,随便来几个人,帮帮忙啊!”
赵一河剧组的人都在收拾东西了。
他们一听到薄宝宝的叫声,纷纷跑了过来,这不是废话吗?赵导多好的人啊!这都被人欺负到家了,能不生气吗?!当即拿着铁锹木棍,一窝蜂上来了。
也不怪他们有这种反应。
拍摄时有些奇奇怪怪的现象,倒也很常见。被相关影视部门刁难啊,被刁民围聚啊,和经济往来对象之间有冲突啊,还有被粉丝群体围堵啥的。
所以虽然不是时时准备,但闻声而动,这还是能做到的。
徐英鹏见到追来的众人,抽身而退,连连倒退几步,手往上一拱,说道:“好说,只是误会一场!”
那些人哪里肯听?
人人手持棍棒铁架将徐英鹏围成一团,更有几位跑到赵一河旁站定,个个拿出凶狠邪恶的眼神对准徐英鹏。
“来者何人!留下名来!”其中一人道。
我:“……”
这太像电视剧场景了!
徐英鹏毫不在意,他手微微一拱,说道:“只是误会!”
他还想要辩解,但并未给他辩解的时机。
原本剑拔弩张之势,四下一片阒静,这个季节,连蟋蟀的声音也没有半点,远远望去,只觉得一片枯荣尽在这天地之间。可就是在此时,忽然听到什么响声,咔擦一声,灯光一闪,众人齐齐扭头,只见旁边林地中站着二男一女,手持手机对准我们。
众人:“……”
赵一河怒了:“好啊,徐英鹏你……”
他把这拍照的当作是徐英鹏的人了,也难怪,好好的,他拍戏归拍戏,忽然被人拦住,又说了这么一通似是而非的话。
如今,薄宝宝又把剧组的人叫来,形成这么个围剿的局面,如果被拍下来,发到网上,那肯定是对赵一河不利的。无论事情起因经过如何,老百姓首先会质疑的,便是他们这些围堵的人士和手里头的棍棒,一个恶势力的名号落下来,自然落不得好。
赵一河勃然大怒:“好!咱们走着瞧!”
手持手机的赵大春与旁边的申云云、余悦都愣住了。特别是余悦,满脸绝望,他连一巴掌把自己打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