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床头的输液单看看,老人家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很显然他对我还是有印象的,只是在回忆确认。
“身体怎么样?”我问。
“你是那个?那个我儿子的那个……”
“我是黄剑同学,在这个医院上班,我姓甄。”
“哦,我就想说有点面熟。”
“您身体怎么样?”
“你不是医生吗?不清楚我的情况?”
这问题问得我有些尴尬,只是因为黄剑父亲的表情。
“我不是这个科室的,是另外一个科室,对这边病人的情况不熟悉。”
“我还以为你调过来这个科室,穿着白大褂进来。我不好,挺难受的,这几天也不能做检查,放假都关门了。我儿子骗我做这个手术,我不会再上当了。”
我不计划在病房里帮黄剑解释,毕竟身着这身白大褂,我代表医院的立场。
“医生怎么说?治疗方案是?”我问。
“你们医院除了做手术还有没有别的招?我不想做手术了,很是受罪,这次又是想切我身上哪里。”
老人家正说着,看见女儿回来就停止了。我看了一眼黄剑的姐姐,看起来精神不是太好。我走出门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以为她会跟着出来,但没有。
有着跟黄剑父亲类似反应的病人其实不少,总觉得做了手术是一种错误,大多数人都以为一次手术就能安枕无忧,但是医学的不完美,体现得淋漓尽致,你需要持续有效的治疗,就不能停止,包括手术或化疗。
我不能因为病人的怀疑而影响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工作的热情。
等我回到办公室午休,黄剑给我发来消息,说是她姐姐认出了我。他也在矛盾要不要继续劝他父亲手术,他也无法预知二次手术的后果。
需要在这两天完成决定,节后医生全部上班,需要尽快安排。已经完成一系列检查,符合手术的条件。
我只回了黄剑一句,需要帮忙记得跟我说。其实,我也蛮担心黄剑害怕治疗的费用而选择放弃,我不敢肯定治疗后的效果,只想尽力帮助黄剑不要因为钱而遗憾。
正当我想打个盹时,手机振动了,罗伟安发来消息:“甄医生,你开给我妈这个药,我一直在吃,效果不行啊,还是咳。”
我只回复了一句,出现状况及时过来医院。如果他现在在这里,我可以尽己所能,帮他诊断,给他建议。
下班,黄剑约吃饭,我们见面后聊天的内容,除了他父亲的病情算是正事,其他的都是胡扯,甚至都是重复以前的话题,比如他个人的人生大事,为什么一直单着,该想办法解决。
黄剑很无奈的告诉我:“我发现这些年,能肯回我信息的只有你姨妹章萍。我常常在想,为什么人家能在微信里约到妹子,而我一个都约不到。是我哪里出问题吗?还是上天注定只能让章萍跟我聊。”
“你可要想好,慎重。”
“你放心,我没爱上她,我知道她回我消息,是出于礼貌。我只是感慨而已。”
“你要加油了,趁有时间,多谈谈,省得婚后后悔。”
“跟你说实话,我爸想放弃治疗,不想成为我的累赘,我的负担。”黄剑叹气。
“是因为你婚姻的事吗?”
“是,我爸不想进医院,也因为这个事,家里亲戚想给我介绍对象,安排相亲,人家一听我家,知道我爸患癌,连面都不见了,够现实吧,错了,我应该说,我太不幸了。”
“还真是,坚强点,会好的。”我突然想不到更好的话来安慰黄剑。
“所以,我爸既不想来医院,平时也因为身体的原因不再乐意见人,都要求我妈出门尽可能不要谈他身体的事,对外一致说成他已经康复了,癌早就治好了。他在医院待的时间越长,越感觉有压力,一回家,所有人又立马猜测他病情可能恶化,现在是越来越瞒不住,很多人都知道了,而且你传我我传你,还挺夸张。我爸内心压力肯定很大,我是他儿子,我丝毫没有埋怨的意思,我也希望他能活得长一点,我光棍都无所谓的,谁说没媳妇就不能好好过……”我看见黄剑眼角有泪,他已经哭了。
我递上纸巾,看着火锅里沸腾的汤汁,想到刚叔的做法,要求家人不谈病情,只说好的,不能传出坏消息。
我已经不需要再安慰黄剑了,我只需要认真聆听,他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我给他倒酒,举杯带他喝一杯。可乐当酒,黄剑醉了我不能醉。章媛打来电话,让我回去时顺道去接她,电话里听见李素琴的说话声,两人应该在一块。在二店。